深冬的风裹挟着丝丝寒意，钻进奶茶店的每一处缝隙。自动门一开一合，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似在打破店内略显沉闷的宁静。许凡紧握着手中那杯还温热的奶茶，杯壁上憨态可掬的熊猫图案，被腾腾热气熏得有些模糊，像是一幅渐渐褪色的旧画。可标签上“向前看”三个大字，却像是刻进他心里一般，无比刺眼。他的目光呆滞地落在那三个字上，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宋芯蕊正蹲在货架前，仔细整理着各种茶包。她马尾辫上原本俏皮的草莓发绳，不知何时换成了肃穆的黑丝带，那颜色，和陈璐最后一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许凡的目光一触及，心里便是猛地一揪，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椰果到货单，签个字。”宋芯蕊把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白皙的指节敲了敲某处空白。许凡缓缓拿起笔，笔尖刚要落下，却猛地顿住。他的视线被那处淡褐色的茶渍牢牢吸引，恍惚间，那茶渍竟幻化成陈璐病历上肿瘤的可怖阴影。陈璐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模样、痛苦挣扎的神情，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就在这时，宋芯蕊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把抽走文件夹，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失落：“算了，反正你也不会认真看。” 宋芯蕊转身离开，留下许凡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笔还悬在半空，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后巷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无情的鼓点。许凡在垃圾桶旁，发现了被撕得粉碎的机票残片。雨水不断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裳，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一片一片地拼凑。宋芯蕊的笔迹在登机牌背面若隐若现：“302病房监控时段……”随着雨水的晕染，那墨迹竟渐渐勾勒出温哥华医院的轮廓，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想起陈璐在病房里对他微笑的样子，想起她努力想要安慰他，却被病痛折磨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着雨水，滑落脸颊。

仓库里，日光灯管滋滋啦啦地响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闪烁的灯光，将宋芯蕊和许凡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宋芯蕊踩着摇摇晃晃的梯子，正清点着库存。许凡仰头，伸手递上茶包，不经意间，瞥见她脚踝处贴着的创可贴，那是上周搬运茶叶箱时不小心划伤留下的。

“陈璐的诊疗记录……”宋芯蕊突然开口，手中的纸箱在掌心压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她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都在研究奶茶配方。” 宋芯蕊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许凡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本有些发霉的账本，在2017年9月的页脚处，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当紫外线灯亮起，隐藏在其中的加密医疗日志显现出来：“今日心室肿瘤体积=中杯椰果奶茶甜度。” 许凡的手猛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字迹，心中五味杂陈。宋芯蕊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耳后，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到死，都在给你铺路。” 许凡缓缓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璐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竟用这样独特的方式，记录着自己的病情，还想着为他的未来打算。

又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两人站在教学楼顶，狂风呼啸，雨水灌进他们的衣领，冻得他们瑟瑟发抖。他们用激光笔在雨幕中投射出函数图像，宋芯蕊的帆布鞋早已浸满积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她的声音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要冷：“上周三下午两点，她的心跳，停在了这道波谷。” 宋芯蕊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许凡的心上。突然，光束扫过对面的奶茶店，橱窗里的熊猫挂件在风雨中晃出一道道残影，和陈璐病房监控里的，分毫不差。许凡望着那熊猫挂件，仿佛看到了陈璐在病房里，握着这个挂件对他微笑的场景，他的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抱头，痛苦地抽泣起来。

海关处，X光机嗡嗡作响，宋芯蕊的行李箱里，整整齐齐地塞满了茶叶标本。安检员举起一个可疑的铁盒，严肃问道：“这是什么？” 安检员的目光紧紧盯着宋芯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宋芯蕊反应极快，抢在许凡之前开口：“中药茶包，治失眠用的。” 宋芯蕊的声音有些急促，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盒盖内侧的镜面，倒映出她通红的眼眶，那里，刻着陈璐的医嘱：“让他好好睡觉。” 宋芯蕊想起陈璐在病床上，虚弱地拉着她的手，嘱托她一定要照顾好许凡，让他好好睡觉的场景，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温哥华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和记忆中奶茶店的香甜气息诡异重叠。宋芯蕊紧紧盯着导航软件上的红点，看着许凡奔向住院楼的背影，被自动门缓缓吞没。她转身，走进一旁的便利店，货架上的熊猫挂件，和许凡钥匙扣上的那一个，仿佛是天生的一对。宋芯蕊拿起那个熊猫挂件，轻轻抚摸着，心中默默想着，陈璐一定希望许凡能好好生活下去。

病房监控画面里，陈璐的输液管，连着她亲手手绘的奶茶配方。许凡的哽咽声被电子门禁无情阻隔，他只能隔着玻璃，看着陈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却无法再触碰她。宋芯蕊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心中满是心疼。雨滴顺着“302”的铜牌缓缓流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读懂了陈璐最后一封邮件的深意——所有那些隐藏在茶渍里的密码，终点都是为了让许凡学会告别。宋芯蕊想起陈璐在邮件中，对许凡的不舍和牵挂，以及对他未来的期许，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许凡走出这段痛苦的回忆。

机场的晨曦，温柔地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宋芯蕊将撕碎的签证申请，默默塞进垃圾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要勇敢地向前走。许凡抱着陈璐的遗物箱，脚步踉跄地走来，箱角露出半截鲜艳的红绳。那红绳，是陈璐曾经最爱的饰品，如今却成了许凡对她最后的念想。宋芯蕊走上前，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奶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标签上的熊猫笑脸滑落。这次，没有那些复杂的茶渍密码，只有一句手写的话：“向前看。” 许凡接过奶茶，看着那四个字，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带着陈璐的期许，好好生活下去。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