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香劫

暴雨砸在青瓦上的声响，像千万颗玉珠坠入铁盘。曲梦书在剧烈的耳鸣中睁开眼，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潮湿霉味里裹着甜腻的檀香，混着某种动物油脂燃烧的焦气。喉间残留着灼烧般的苦味，让她想起实验室爆炸时灌进肺里的氟化氢气体。

睫毛上的血痂脱落，露出被铁链磨破的腕骨。左腕那道闪电状灼痕正在渗出幽蓝荧光，液体滴在生锈的铜锁上，竟发出蛇类蜕皮般的"嘶嘶"声。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她盯着青紫遍布的小臂，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朱砂——前夜绝食被灌药时抠抓床板的痕迹。柴房角落的铜镜映出陌生面容：十五六岁的少女，眼尾有颗泪痣，正随着荧光液的流动诡异地移位。

门外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两个男人压着嗓子交谈："三娘这回下的‘醉仙颜’比上次浓三倍，保准拍卖时这小蹄子自己往客人身上缠。"

"听说她宁肯吞瓷片也不接客？"

"骨头再硬，能硬过‘牵丝蛊’？三娘从苗疆弄来的好东西，发作时浑身血管像蜘蛛爬......"

曲梦书蜷缩的手指突然抽搐，法医的本能让她在黑暗中摸索验证：后槽牙有近期拔除的痕迹（防止咬舌），尾椎骨第三关节错位（拖拽造成的损伤），最致命的是太阳穴残留的针孔——对方竟掌握现代注射技术。

催情香从门缝渗入，她翕动鼻翼分解成分：曼陀罗镇痛、蟾酥致幻、还有......她瞳孔骤缩。白磷燃烧的蒜臭味！燕三娘在香炉掺了易燃物，这是要制造"烈女纵火自焚"的假象。

荧光液突然沸腾，腕骨传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她扯下束胸的素纱缠绕伤口，布帛接触液体的瞬间，竟浮现出跳动的化学式——C10H15N（东莨菪碱结构式）。

"原来如此。"她舔舐齿间残留的药渣，金属味中尝出附子碱的苦。三日期限不是拍卖，而是牵丝蛊发作的死期。铜镜中的泪痣开始渗出鲜血，这是神经系统受损的征兆。

柴堆里找到半截鹤嘴锄，她用素纱裹住手柄防止打滑。荧光液涂抹在锁孔，铜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当第五滴液体坠落时，锁芯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暴雨声掩盖了门轴转动的呻吟。廊下挂着的琉璃灯被风吹得乱晃，在她脸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两个龟公正在檐下分食酒肉，油腻的指尖捏着张拍卖名录——她的画像被朱砂圈出，标注着"西域血统，眉眼殊丽"。

曲梦书解开发间束带，青丝垂落时带出藏在其中的银簪。这是原主最后的反抗，簪头淬着孔雀胆，却因长期监禁没机会使用。她将毒液抹在柴房门槛内侧，退后三步静待猎物。

醉醺醺的龟公果然前来查房。"那小贱人怎么没声了？"

"怕是药劲上来昏死过......啊！"

踩中毒液的皂靴打滑，壮汉迎面栽向柴堆。曲梦书闪电般出手，银簪刺入他颈动脉时顺势一划，喷溅的血柱被暴雨声完美掩盖。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解剖尸体时的晕眩。此刻却没有恶心，只有指尖颤栗的快意。原来剥夺生命如此容易，就像破解一道有机化学题。

另一个龟公察觉异常正要呼救，却被她泼出的香灰迷了眼。"醉仙颜的味道如何？"她将燃烧的香炉扣在他脸上，白磷遇氧气爆燃，惨叫声湮灭在雷声中。

顺着染血的回廊潜行，荧光液在青砖上蚀刻出指引箭头。最深处的厢房挂着青铜獬豸锁，门缝渗出奇异的腥甜——这是她熟悉的福尔马林气味。

当铜锁在荧光中消融时，曲梦书的呼吸停滞了。屋内立着六具琉璃棺，浸泡在琥珀色液体里的，竟是容貌与她相似的少女。燕三娘的木案上摊着本《浮世鉴》，最新一页墨迹未干："乙亥年霜降，琅嬛阁陨星，妖孽现世"。

镜中泪痣突然灼痛，她眼睁睁看着鲜血在纸面游走，补全了后续字句："......当以帝王骨为皿，炼其魂为灯"。泛黄的纸页夹着张照片，赫然是她前世实验室的监控截图。

惊雷劈中院中古槐，燃烧的树影透过窗棂，将琉璃棺照得如同鬼魅。曲梦书撕下残页吞入腹中，荧光液在喉间炸开冰凉的刺痛。她知道，这场化学与巫术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