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在陈建国身后重重合上,震得墙灰簌簌飘落。他抹了把脖子上的冷汗,钥匙串在指尖叮当作响。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出他脚下乱糟糟的啤酒罐——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被邻居投诉半夜吵闹了。
"老子在自己家喝酒碍着谁了?"他朝302室的门板啐了一口,那里还贴着半张褪色的福字。两个月前王婶来敲门理论时,他抄起酒瓶在猫眼上砸出蛛网状裂痕,从此整栋楼都知道503住着个疯子。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听见屋里传来水龙头滴答声。这让他后颈汗毛倒竖——早上明明记得关紧了所有阀门。推开门,霉味混着84消毒液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玄关镜面蒙着层水雾,镜中自己的倒影扭曲得像条蜕皮的蛇。
"念念?"他对着昏暗的客厅喊了一声。六岁女儿从儿童房探出头,蜡笔在手里断成两截。孩子脚边的图画本摊开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天台围栏,有个火柴人正从十三层坠落。
陈建国太阳穴突突直跳,抄起画纸揉成一团:"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画这个!"纸团撞在墙上的瞬间,他看见那道自妻子坠楼后就出现的裂缝正在渗出黑水,水渍蜿蜒成手掌的形状。
浴室忽然传来抽水马桶的轰鸣。陈建国抄起鞋柜上的扳手,金属寒意顺着掌心钻进血管。推开门时,浴帘无风自动,露出瓷砖地上蜿蜒的水痕,像是有个浑身湿透的人刚从浴缸爬出来。
"装神弄鬼..."他抡起扳手砸向镜子,裂纹中突然浮现妻子肿胀发紫的脸。那只被家暴打瞎的右眼正汩汩冒血,裂开的嘴角扯到耳根:"你说会永远爱我。"
整栋楼都听见了男人的惨叫。当保安撞开房门时,陈建国正蜷缩在淋浴间角落,指甲在胸口抓出道道血痕。花洒喷出的冷水将他浇得透湿,可所有人都看见,他头发上缠着几缕不属于任何人的长发。
潮湿的霉斑在儿童房墙面悄然扩散。念念蹲在墙角,用红色蜡笔在霉斑上涂抹。陈建国夺过蜡笔时才发现,那些黑绿色斑块不知何时已蔓延成女人的轮廓,凹陷的眼窝处凝结着水珠。
"妈妈在墙里哭。"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浸了冰水。陈建国触电般松开手,看着蜡笔滚到墙根,在霉斑上拖出猩红的轨迹。他想起妻子坠楼前夜,自己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时,飞溅的血珠也是这样在壁纸上绽开。
衣柜门发出吱呀响动。陈建国猛地转身,看见那件妻子最爱的碎花连衣裙从衣架滑落。米色布料上渗出大片暗红,领口处还粘着几根带毛囊的长发。当他颤抖着伸手去捡,裙摆突然缠住他的手腕,湿冷的触感如同溺水者的拥抱。
午夜时分,陈建国被滴水声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双人床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他想起看守所里那个总说见鬼的狱友——那人用磨尖的牙刷自残时反复念叨:"她们从天花板滴下来..."
忽然有冰凉的水珠落在鼻尖。他僵硬地抬眼,只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人形水渍,湿漉漉的长发垂落下来扫过他的脸。更多水珠砸在眼皮上,带着海藻的腥咸。当一声幽咽在耳畔炸响时,他终于看清那团黑影的面容:泡发的皮肤,脱落的指甲,还有颈间那道他亲手掐出的淤青。
陈建国连滚带爬扑向房门,却发现门把手上缠满水草。身后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嗒声,一只浮肿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镜中倒影里,穿碎花裙的身影正贴着他的后背,被鱼虾啃食过的嘴唇一张一合:"你说永远不分开。"
物业经理第三次上门时,终于注意到玄关镜面的异常。那些蜿蜒的水渍在玻璃内侧组成了无数个"痛"字,最骇人的是镜框边缘卡着半片带血指甲——法医后来证实,这与半年前坠楼女子残缺的左手完全吻合。
刑警破门而入那日正值暴雨。陈建国蜷缩在衣柜里,十指深深抠进喉结。法医掰开他僵直的手指时,发现脖颈皮肤下布满紫黑色指痕,与坠楼死者当年的验伤报告如出一辙。
而在儿童房角落,念念正对着墙面霉斑画画。红色蜡笔下,十三楼窗台外悬着两个小人,他们的手腕被水草紧紧缠在一起。雨水顺着裂缝渗进室内,在女孩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隐约可见苍白的指尖在涡流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