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的手掌像浸过冷雨的青瓷。
林见夏被他拽着穿过荒园时,绣球花瓣扑簌簌落在肩头。黑猫蹲在断壁上舔舐前爪,翡翠色瞳孔倒映着他们仓皇的身影。危梯在身后轰然坍塌的瞬间,暴雨砸碎了庭院里最后一丝天光。
"松手。"
医务室白炽灯下,江逾白甩开她的动作带着消毒水的气味。他摘下助听器擦拭雨水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左腕结痂的伤痕在灯下泛着珊瑚红。
校医掀开帘子时,林见夏正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旁的瘀青。那个位置,和她速写本上未完成的伤痕分毫不差。
"又去旧校舍了?"校医将碘伏棉签扔进托盘,"雨季阁楼湿度超标,那些木结构随时可能......"
"只是找猫。"
江逾白打断医嘱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他重新戴上助听器时,金属外壳折射的冷光刺痛了林见夏的眼睛。玻璃窗上,六瓣雪花的轮廓正在雨水中融化。
雨势渐弱时,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在走廊炸响。
"转学生破坏公物?"秃鹫般的影子笼罩下来,"旧校舍明令禁止进入,更何况弄塌了楼梯......"
"我在给流浪猫包扎。"
江逾白突然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黑猫适时地从窗台跃下,蹭过他沾着颜料的裤脚时,尾巴扫翻了林见夏的书包。速写本滑出的刹那,他瞳孔微微收缩——画纸上的少年轮廓正叠在绣球花上,第二颗纽扣旁的瘀青宛如花蕊。
教导主任的训斥被放课铃声切碎。
林见夏蹲身捡画纸时,嗅到他身上混合着松节油与忍冬花的冷香。阴影突然笼罩下来,江逾白抽走那张速写纸的动作像猫科动物般迅捷。
"别画我。"
被揉皱的纸团坠入垃圾桶时,林见夏瞥见他耳后未擦净的蓝色颜料。那是阁楼打翻的钴蓝,此刻正沿着他苍白的皮肤纹路生长,像条幽蓝的河。
夜雨再度倾盆时,林见夏蜷缩在宿舍床上。掌心的金属冷意硌得生疼——危梯坍塌时,她从江逾白口袋里摸到的铜钥匙正泛着幽光。匙柄刻着模糊的"S&Z",齿痕间还沾着暗红色锈迹。
凌晨三点,手电筒光刺穿雨幕。
旧校舍在夜雨中宛如蛰伏的兽,坍塌的木梯像被利爪撕开的伤口。铜钥匙插入生锈锁孔的瞬间,林见夏听见阁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满地狼藉中,蒙着白布的油画已支离破碎。黑猫蹲在画框残骸上,翡翠色瞳孔映出她颤抖的手电筒光——那些被刀划破的少女面容残片下,竟藏着用金粉写的诗句。
「六月雪开时,绾君青丝结」
暗红绸带在头顶飘摇,她鬼使神差地踮脚去够。腐朽的横梁突然发出脆响,瓦片与雨水倾泻而下的瞬间,有人从身后将她扑倒。
江逾白的血滴在她颈侧时,像滚烫的雨。
"非要找死吗?"他左手撑在她耳侧,断裂的画框木刺扎进掌心,"看到绸带下的钢印了吗?"
手电筒滚到墙角,照亮绸带边缘的凸起。1999.06.17的日期烙印旁,六瓣雪花与建筑剪影重叠成诡异图腾。
远方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江逾白突然轻笑出声。湿发垂落在他眼前,笑声里带着铁锈味:"他们连半个月都等不及了。"
林见夏想问他什么意思,却被他腕间垂落的银链夺去声音——链坠是半枚雪花,正好能补全她口袋里铜钥匙上的凹痕。
暴雨冲刷着二十年前的许愿池,1998年的硬币在积水里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