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藤绞碎柴油机的轰鸣时,林见夏的瞳孔里绽放着六瓣雪花的纹路。
江逾白在推土机履带前张开双臂的剪影,正与她速写本上未完成的建筑轮廓重叠。探照灯将他染血的白衬衫照得透明,后背的伤疤在地面投下钢筋铁骨的暗影。
"停手!这里有活体测绘数据!"
林见夏扬起的速写本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管线图上的血痕遇水显影,与废墟中疯长的忍冬藤形成镜像。开发商雇员的扳手突然脱手,砸在1998年硬币上的脆响惊醒了整座城的雨。
江逾白转身时的眼神像淬火的刀。
他扯开浸血的衬衫,后背伤疤在雨中凸起成浮雕。林见夏的指尖抚过第十二根肋骨处的十字形疤痕——那是母亲设计手稿里缺失的承重墙坐标。
"你们要找的抗震参数,"他的声音切开雨幕,"就刻在我烧焦的耳膜上。"
黑猫跃上废墟制高点,翡翠色瞳孔倒映着姗姗来迟的警笛。历史保护协会的车辆碾过满地绣球花瓣时,江逾白突然栽倒在忍冬藤编织的茧里。林见夏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发现他右耳的助听器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急救室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白噪音。
林见夏用棉签蘸水涂抹速写本残页,江逾白伤痕拓印的管线图在碱性溶液里浮出银色纹路。走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她迅速将图纸塞进病历夹,转身撞上来查房的神经外科主任。
"你是他通讯录里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医生翻着脑部CT,"患者右侧颞叶有陈旧性电极植入痕迹,这恐怕不是普通失聪......"
CT片在观片灯下变成透明的茧。江逾白脑中的金属阴影,与阁楼油画夹层里的微型胶卷规格完全一致。林见夏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寄来的最后封信,邮戳旁画着同样的六瓣雪花。
凌晨三点的住院部走廊,电梯井传来钢索摩擦声。
林见夏握着偷来的门禁卡潜入地下一层。停尸间的冷气钻进骨髓时,她找到了标注"周玉致"的档案柜。1999年6月17日的尸检报告照片里,江逾白母亲的手紧攥着半枚雪花银链。
"果然在这里。"
秃鹫般的影子从解剖台后浮出,开发商江振业的鳄鱼皮鞋碾过满地霜花。他手中的老式录音机开始沙沙转动,传出江逾白少年时期声嘶力竭的哭喊:"妈妈在混凝土里......"
"当年那小子亲眼看见灌注桩封顶。"江振业扯开领带,"要不是为了提取他脑中的建筑数据,你以为这种瑕疵品能活到现在?"
冷冻柜突然发出蜂鸣。林见夏倒退着撞开柜门,周绾绾的遗体在冷雾中显现。少女太阳穴处的钢印图腾下,埋着微型胶卷才有的金属反光。
枪栓拉响的瞬间,黑猫撞翻病理标本柜。福尔马林浸泡的胎儿标本滚落脚边,林见夏看清标签上的字迹后胃部剧烈抽搐——「2000.1.1 江逾白 脑组织切片」
"他可是最完美的活体存储器。"江振业踩碎标本瓶,"毕竟谁会怀疑一个疯子画家的胡言乱语......"
消防喷淋头突然爆裂。血色冷雾中,江逾白挂着输液架的身影鬼魅般浮现。他摘下渗血的助听器掷向父亲,金属外壳裂开时,微型投影仪在墙面投出完整的古城测绘图。
"母亲把数据刻进我的海马体时,"他的笑声混着警报声回荡,"你猜她有没有留自毁程序?"
承重墙突然开裂,江水从地底喷涌而出。林见夏被卷入漩涡时,看见周绾绾的遗体在激流中舒展成莲花的形状。江逾白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与那日雨夜阁楼如出一辙。
地下暗河将他们吞入腹中。
林见夏的速写本在激流中自动翻页,江逾白伤疤的纹路遇水显影成发光的地图。黑猫的翡翠瞳孔在前方忽明忽灭,引领他们游向二十年前的雨夜。
肺部的氧气即将耗尽时,他们浮出水面。眼前的景象让林见夏战栗——1999年的未完工建筑矗立在暴雨中,年轻时的周玉致正在脚手架上绑扎红绸带。
"快拦住她!"江逾白咳出鲜血,"母亲就是在这里......"
林见夏的尖叫卡在喉间。另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从雨幕中奔来,蓝白校服上的"周绾绾"名牌闪着微光。她怀中抱着建筑图纸,正冲向混凝土搅拌机的操控台。
时空中突然出现无数六瓣雪花。
林见夏发现自己能同时触摸两个时空的雨。她抓住周绾绾手腕的刹那,1999年的暴雨与现在的江水在她指缝间交汇成旋涡。
"别再向前了。"她将速写本塞进少女怀中,"二十年后,会有人带着满身伤疤来爱你。"
江逾白的银链突然发出共鸣。两个时空的忍冬藤同时绽放,将灌注桩里的周玉致温柔包裹。林见夏看见年轻的女人在混凝土中微笑,用口红在钢板上画出最后的抗震参数。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刻,江逾白吻去她眼睫上的江水。这个跨越时空的触碰,让1999年的暴雨永远停在了母亲的眼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