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晴空万里,水光潋滟。
我记得。
并不刺眼的阳光终究是打破了我的黑暗,将我唤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池荷塘边醒来。
“这是哪里?我......是谁?”
我起身,环视着这陌生的一切。试图寻找些什么记忆,但却没有。
周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我扶了扶额头,还有些迷糊,心想着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罢。于是随便朝任意方向离开了。
不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每走到一个路口,便再也不能往前。转身发现会每个路口的距离总能看到原来那一处荷塘。我在这最终阻止我前行的地方靠边重复走了好久,却没有一个方向能够出去。
似乎......被困住了。
试了三日三夜,没有食物,只感觉自己就要死去……
我所幸躺在原来醒过来的地方。
“才醒三日,不知自己是谁,在哪,要往哪里去,便要死去。这是......”
“你叫什么名字?”
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仰起头,看到一个倒立着的男人——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正像我走来。但是他肤色纯白,头戴着一顶很别致的帽子,帽子上还写着:一见生财。身穿常服,倒是干净利落,似是有钱人家。
我忍俊不禁,仅仅是觉得这顶帽子很好笑。
“你叫什么名字?”
他走路无声无响,站在我身边又问了一遍。
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是白日,他却要提一盏灯。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从囊中搜得一张饼,缓缓伸到我面前。“先吃一点东西吧。”
对于他的出现,我很是疑惑。如今更是要给我吃食......不对劲。
但闻到那一阵味,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再者,我早已饿出了幻觉,没有了力气。罢了,早死晚死都得死,眼下再不吃些,饿死鬼就先做成了。
于是我缓缓接过了他手上的饼,吃力地回应他一个微笑;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你是出不去的。”他环视周围,开口道。
咽下之后,才吊了一口气能同他说话:“你这人好生奇怪,若我出不去,你如何进得来?再者,如今正是日上三竿,为何你却提着一盏夜灯?”我撇撇嘴,继续咬一口馍问道:“你可是认识我?不然为何一见到我便给我吃食;你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可是......饿白了?”
这一口气问下了诸多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我。
“这方圆十里地,你出不去,是因为你出生在这里。”
他将那展灯抬起:“唯有此盏灯,能引我寻你。”
“我与你素未谋面,但知道一定要找到你。最后,我不饿。”
“你既没有名字,我便给你取个。”
“'十里',如何?”
十里,不就是这寸方圆之地?可眼下我也想不出什么名字,便答应了下来。
他向我伸出手,示意我牵着他:“你不可在此久留,得跟我走。”
他是专门来找我的;且是靠着他手上这盏灯;难不成是这盏灯可以让我出去?
“去哪里?”
“不知道。”他那只伸向我的手擦掉了我嘴边的碎屑,“也许是你以后的家。”
又一次向我伸出手,示意我牵着他。
不和他走,我也无处可去。
仰首视之,他生得面容恰似春风拂面,端的是温润之人。尤是那双眼眸,望之令人心生安然。算上辈分,他约莫是我的兄长。看着也算是个可信之人。罢了,早死晚死都得死,眼下再不与他走,荒野鬼就先做成了。于是,我抬手伸向他,为其所牵而起。
他身量颇高,我竟仅及彼腰处。
路上,他问我年岁几何,回忆起自己只在水面上见过的模样,下意识认为自己如今应该是要上学堂的年纪。但具体年岁,我也不知。
他仔细端详我,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声音笑貌温柔:“按照人间岁数,看你还不过束发。”
按照人间岁数?
“我们不在人间?”
怎会如此?饿死鬼、荒野鬼还未成,眼下已是鬼了?
“这里,是你的执。”他答道。
“何为执?”
“常溺于己心及为执。执拗认为己之所见,坚信己言为世间所守之唯一真理。”他看向我,无忧无喜,“所欲之事,诸般困厄,不肯罢休。你可曾见过困于蛛网上的飞虫?脱身不得,险于无尽之内。不断续耗自己的心力神思,仍难醒觉。”
他一路同我边走边说,我却被周遭环境分了神——只瞧见往前的路芦苇荡漾,阴森无比,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
“安心,你会很安全。”
他一手提灯照明前路,牵着我的那只手回应了我的不安。
然而,这一路仿若被死亡的寂静所笼罩,时间都似被无限拉长。间或有阴冷的风呼啸而过,如恶鬼的尖啸,撩动着我的发丝。每一步踏在这死寂的土地上,犹如踏入深渊;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对未知的恐惧。
“同你走了许久,还未得知你姓甚名谁。”既然太冷清,还是说话罢。
“谢必安”他轻言。
谢必安......这是.......鬼差白无常!他这是要去鬼门关。
完了完了,眼下逃是估计逃不走了,虽说生死有命,命由天定,可是我如何死去还未得知,才醒来三日......三日!便要走那鬼门关......好歹让我知道自己怎的个死法吧?
我停下脚步,克制着恐惧问他:“我......我可是已经死了?又因何而死?”
“你未死,你是特殊的。”谢必安仍旧波澜不惊,同我解释道:“你如今唯余一缕残魂,故而只可滞留酆都。”他停下脚步,如兄长般宽慰我,“尘世悠悠,诸般变幻,纵使天机深蕴不可轻泄,其间因果,犹且谛听。身归幽府,灵魄离于人间,此乃天数注定;阴阳两隔,不可逾越。若是往昔尘缘已断,往生之路却未启。你命数犹存,却非在人间续写而已,只于酆都鬼蜮之中,待冥冥之机缘与变数,或有转机,亦未可知。”
“我知你有诸多疑惑。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同你细说。相信我。”
谢必安停驻,认真地看着我。
我凝眸于他那双眼睛,温如暖玉,柔光四溢。他的眼中情意真挚无伪,恳切之情仿若潺潺溪流,绵绵不绝。又隐有慈爱之色,似春日暖阳,轻拂人心。澄澈之中,未染丝毫尘杂之念,唯余一抹淡淡的期许之意,仿若幽星,在那温柔的深潭中闪烁。
我点头,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