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眠方醒,我推开屋门,刹那间,一幅绮丽至极的景象撞入眼帘。只见酆都的天际之上,极光如灵动的仙子肆意挥动着水袖,那澄澈的蓝与温润的绿相互交织、辉映,色彩斑斓而又层次分明。蓝光幽邃,仿若深邃无垠的幽潭,透着神秘而静谧的气息;绿光柔和,恰似春日里蓬勃生长的青萝,洋溢着盎然生机。二者相融,光芒流转,如梦如幻
“吱吖——”一声轻响,范无救的房门缓缓打开。
“咦?十里竟比我起得还早,看来我在这无常府中倒成了最后起床的懒虫……哎!”范无救一边说着,一边佯装垂头丧气,脸上却还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紧接着,谢必安也随后走了出来,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范无救的肩头,温言安慰道:“能睡是福,并非坏事。”
我微微挑眉,静静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这般互动。
谢必安准备传授我绘制符纸与驱动符纸之法。书房内,墨香四溢,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书卷。他拿起一张符纸,耐心地向我讲解绘制的要点,每一笔的走势、每一划的力度,皆详细道来。我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手中的笔在纸上反复练习,一张又一张的符纸铺满了桌面。
“嗯,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试试如何驱动罢。”谢必安俯身查看我练习了无数遍的符纸,眼中满是满意之色,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人间有诸多美妙之地。如今正值春季,大地回暖,南方更是繁花似锦,柳絮飘飞,处处洋溢着盎然生机。我知晓有一处开满繁花的山头,风光旖旎,美不胜收,你可愿前往?”谢必安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询问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倍感温暖。
开满花的山头?单是听闻,便觉那画面美不胜收,仿若一幅绚丽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我心中满是期待,忙不迭点头应允:“嗯!我想去。”
“为防万一,初次驱动符纸,我与你一同前往。这符纸之术颇为玄妙,我怕你初次使用,到了人间却寻不回返途。”谢必安细心地解释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说罢,他从众多舆图中找出那张描绘人间景致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舆图上的一处,说道:“便是此处。待你驱动符纸时,需先将符纸剪出一个绿豆大小的小口,而后透过此小口,以灵力将符纸定位在舆图上的这个地方。”
“准备妥当便开始罢。”谢必安鼓励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信任。
我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经纬乾坤,八方凝聚,神形合一,移。”然而,周遭却毫无动静,符纸并未如预期般发挥效用。
我有些气馁,抬眼望向谢必安,眼中满是求助之意。谢必安神色依旧温和,耐心地说道:“莫急,再来一遍。”
我重振精神,再次念起咒语:“经纬乾坤,八方凝聚,神形合一,移。”
一遍又一遍,可符纸始终没有反应。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之时,突然,一股强大而汹涌的力量猛地向我袭来,那力量排山倒海般不可抵挡,我顿感身体失去平衡,一时承受不住,径直向后倒去,“扑通”一声,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一片柔软之上。
“哎哟!”我吃痛地轻呼一声,双手扶着酸痛的屁股,缓缓站起身来。待我睁开眼睛,一幅如梦似幻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只见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一望无际,几朵洁白如雪的云朵悠然飘荡其间;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五彩斑斓,仿佛是被大自然用最绚烂的颜料精心涂抹过一般。
我瞪大了双眼,心中满是震撼与惊喜:这是我记忆中第三处独特之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花的海洋之中。花朵开得极为茂盛,一丛丛、一簇簇,密密麻麻,挨挨挤挤。每一株花都生机勃勃,花瓣娇艳欲滴,色彩缤纷,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微风拂过,花朵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芬芳,那香气馥郁醇厚,令人陶醉不已。这些花儿长得极为高大,竟与我的腰齐平,我置身其中,仿佛被繁花温柔地簇拥着。
眼前的一切美得如梦如幻,我只觉得自己仿若踏入了仙境一般,心中满是喜悦与惊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无边的美景之中,心神荡漾,难以自已。
我不禁转头看向谢必安,只见他那原本便温柔如水的眼眸之中,此刻满溢着欢愉之色,可细细瞧去,我却又隐隐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与遗憾。那抹情绪太过隐晦,仿若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让我一时难以辨清。
“阿兄,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满心疑惑,忍不住轻声问道。
他似是被我的问题惊了一下,微微挑眉,反问道:“什么?”
“我瞧着你,好似有些难过。”我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听闻此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哪有的事?许是你看错了。”
我暗自思忖,阿兄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愿说与我听。若有一日,他真的需要我,我定当倾尽所能,鼎力相助!思及此,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怅惘,在这偌大的世间,除了在他与二兄需要时施以援手,我竟觉得自己再无其他能为之事了……
正当我沉浸在思索之中,谢必安轻声问道:“你可喜欢此处?”
我怎会不喜欢!这如梦似幻的美景早已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间。我用力地点点头,而后又将目光投向那广袤无垠的花海。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那是专属于春天的气息,还裹挟着山间独有的清凉之意。我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便是人间啊......
“你若喜欢,日后可常来。”谢必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温柔而又充满关怀。
“嗯!”我嘴角上扬,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只觉心间满是温暖与甜蜜,如同被这春日暖阳所填满。
谢必安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说道:“来,试试如何回去。”
我依言拿起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回。”刹那间,只觉眼前光影流转,待一切恢复平静,我与谢必安已然回到了无常府的书房之中。
“你聪慧过人,才学了两三遍便已掌握,实在难得。”谢必安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我被他夸赞,心中暗自欢喜,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红晕,问道:“刚才那里如此美丽,阿兄,那里叫什么名字?”
“雷州。”谢必安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人间其他各处,其实都各有千秋,独具特色,你日后可自行去探寻一番。”
说罢,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书桌前,动作轻柔地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串红色手链。那手链之上,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他走到我身前,将那铃铛手链轻轻戴在我的手上,解释道:“此物名为天仪。它能告知你在人间所待的时长。若一个时辰已到,它便会发出声响。”
“届时,你务必即刻返回。你身为孤魂,若一个时辰后仍未归来,你的记忆将逐渐消散。倘若我与范无救不知你身在何处,未能及时寻你回来,你便会永远被困在人间。”谢必安的语气轻柔却又透着几分郑重。
“困在那里,就如同阿兄寻我之前的那三日吗?”我心有疑虑,忍不住问道。
“嗯。”谢必安一边仔细地帮我系着手链,一边轻声应道。
“若是阿兄不曾寻我,我会怎样?”我追问道,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
“会灰飞烟灭。”谢必安的声音平静而又沉稳,仿若一潭幽深的湖水。
灰飞烟灭?这四字于我而言,可怖又陌生。我只下意识认为,人死之后需过鬼门关,接受阎王的审判,而后进入轮回。可灰飞烟灭,顾名思义,便是彻底消失,不复存在。人死了,或许还能留下些许痕迹,让世人知晓其曾在这世间走过一遭。可我若灰飞烟灭,便会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不会在这人间留下任何印记,甚至或许连自己,都不曾记得来过这世间……
“你无需担忧,阿兄会护你周全。”谢必安目光坚定地与我对视着。
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唯有他的这双眼睛,能让我感到安心与温暖。
只是他那双眼中,那眼底深处,似乎始终藏着一抹淡淡的无力与遗憾。
“看着阿兄的眼睛,我总觉得我们注定是家人。”我向他说道:“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喜乐无忧。”
他不语,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他亲手为我系上手链,而后又递来一沓符纸,说道:“你既已习得前往人间之法,便去好好游历一番。我与范无救在家中候你归来用膳。”
家中……听闻此言,我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心中恰似繁花绽放,暖意涌动。只是这暖意之中,心底亦有个声音暗暗提醒:好好珍惜这般时光。
我于书房之中,望着那些零散铺陈的舆图,其上所载,我竟全然不解。我手抚下巴,思索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生出一个不算周全的主意:或许我不必拘泥于这些记载,随意去往一处又有何妨?
心中暗自思忖,觉得此计尚可,于是我抬眼望向墙上的大幅舆图,随手选定一处方位,而后在下方的书柜之中寻出对应的小幅舆图。我将地图仔细粘贴妥当,拿起符纸,就此开启我的人间之行。
满心期待!
“经纬乾坤,八方凝聚,神形合一……”我念念有词,目光透过符纸的小口,在地图上随意游移。就此处吧!心中这般想着,便随意定下了一处。
“移!”随着一声轻喝,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
“咯咯咯!”“嘎嘎嘎!”我身形不稳,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地将我向后推倒,只听“哐当”一声,我重重摔倒在地。的“嘎嘎嘎”叫声传入耳中,令我愈发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
我向后仰倒,不慎撞翻了一只木桶,刹那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是何物!”我惊叫道,低头看向自己,只见浑身沾满了桶中秽物,臀部更是坐在了一堆黏腻发臭的东西上。再环顾四周,一群鸡鸭鹅正悠然踱步,其中几只被我吓得扑腾着翅膀。
待看清周遭,我方才惊觉,这竟是家畜的排泄物!
“啊!”我再度尖叫出声,满心嫌弃却又不知所措,慌乱地站起身来。
“汪!汪!”突然,一阵犬吠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农户人家门前树下,一只黄犬正朝我飞奔而来。
它竟能看见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被那恶犬追撵着,仓皇逃出了畜圈。
“这狗今儿个是咋回事!自己瞎跑个啥玩意儿,回来啊大黄!大黄你往哪跑!”我回头望去,只见那农户的女主人正高声呼喊着她的狗——那只紧追不舍的大黄狗。
“你莫要再追了!”我满心恐惧,脑海一片空白,只知拼命奔逃,不知还能何为。
对了,回去......慌乱间,我掏出符纸,大喊一声:“回!”
“扑通”一声,我向前扑倒在书房的地板上。由于奔跑过快,骤然停下,胸口一阵剧痛,此番人间之行,实在是折腾人。
我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恰好谢必安与范无救听到动静赶来。
“天哉!天哉!你这是去了何处!莫不是传送到粪池里去了?”
范无救瞧见我这副狼狈模样,甫一靠近,便闻到一股刺鼻恶臭味,当即忙不迭地往后退开数步。他一手紧紧捂住鼻子,另一手在空中用力地挥动着,试图将那股难闻的气味驱散。
我面露赧色,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必安,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嗫嚅道:“那法术施展时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强劲,我……我竟误打误撞传送到了一处农户人家的畜圈之中。那冲击力让我立足不稳,一下子便摔倒在地,这才弄得如此不堪。后来,还被他们家的狗追撵了好长一段路……”
范无救听闻此言,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十里,你这可真是中了头彩啊!这般经历,当真是比我这辈子遇到的趣事加起来还要精彩。”
谢必安亦是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开口劝道:“先去收拾收拾吧。今日便暂且到此为止,往后的事,还是徐徐图之。”
看着范无救这般毫不掩饰地嘲笑我,我心中却并无半分恼怒之意。只是瞧着这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谢必安见我这般模样,以为我在因刚才只是感到难堪。他目光在我和仍在大笑的范无救之间流转了一下,而后温言安慰道:“不论你此番遭遇如何,它皆是你独一无二的过往,不是吗?”
嗯,细细想来,不论这经历是好是坏,那都是我独一无二的过去。于我而言,这是我所拥有的,仅有的一点点关于往昔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