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光

洛嘎蹲在床前眨眼睛时，无序数清了他睫毛上沾着的三颗冰晶。霞谷左皇的金纹披风滑落肩头，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系着的皮质护腰——这显然不是他自己穿戴的。

"克洛维说你腿伤不能动。"少年帝王突然转身露出后背，"但没说不能背着动啊！"

无序还未来得及拒绝，整个人就被拽上对方单薄的脊背。洛嘎发间有股晒过太阳的松针味，随着奔跑从翘起的碎发里散出来。他赤脚踏过鎏金地砖，在长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陛下！"克洛维的箭囊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洛嘎已经撞开彩绘琉璃窗，寒风卷着雪片灌进来，无序看见十二只遥鲲正在霞光城穹顶盘旋，它们的尾鳍扫过冰塔尖顶，洒落细碎虹光。

洛嘎的脚趾冻得发红，踩上观星台冰阶时却格外稳当。"抓紧啦！"他突然加速冲向围栏，惊起栖息在檐角的光之子。无序在失重感中攥紧对方衣襟，望见整座霞谷铺陈在暮色里。

滑冰场像块摔碎的蓝宝石，光之子们跃动的轨迹织成发光的网。山脚下的小镇亮起橘色灯火，炊烟被夕阳染成淡紫色。最震撼的是那些游动的遥鲲，半透明的身躯裹着流霞，鸣叫声让冰晶共振出竖琴般的颤音。

"比千鸟国的石头房子好看吧？"洛嘎突然说。

无序浑身绷紧，却见对方指着远处雪原上零星的石砌房屋。克洛维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刻意加重的声响。洛嘎吐了吐舌头，把无序往上颠了颠："那是边境猎户村，你老家是不是也..."

"陛下。"

艾希的声音比观星台的风更冷。右皇银白长发结满霜花，指尖还沾着墓土的黑沙。洛嘎试图后退时撞上无序受伤的右腿，两人同时闷哼出声。

"晨岛领主送来十箱文书等您批阅。"艾希弹落肩头一只蓝蝶，"而您在背伤员登高。"

克洛维上前扶住无序的动作恰好挡住洛嘎："是臣建议陛下带他熟悉霞谷。"

"所以左长老该去扫滑行赛道。"艾希的披风扫过地面结出冰痕，"日落前完成。"

洛嘎扒着围栏探头："我也..."

"陛下处理文书。"艾希拎起他后领像捉一只幼鸟，"或者您想解释雨林蘑菇的事？"

暮色渐深时，克洛维背无序穿过滑冰场。右皇的惩罚比想象中严苛，冰面残留着清洁后的水痕。无序数到第三十二次对方调整托着他的姿势，忽然开口："为什么帮我？"

克洛维停在一处冰雕旁。那是头腾跃的遥鲲，腹部嵌着发光矿石，映亮他睫毛上的冰渣："你推开我挡狼的时候，腿伤又撕裂了两寸。"

远处传来洛嘎的哀嚎，大约是撞翻了墨水。无序把脸埋进对方带着冷香的衣领，听见克洛维补完后半句："霞谷人从不亏欠。"

卧室壁炉噼啪作响。克洛维换药时眉头皱得比往常深——那些冰晶花纹已经蔓延到膝盖。无序在疼痛中昏睡，恍惚觉得有人拭去他额间冷汗。

"母亲..."他攥住欲抽离的手腕呓语。

克洛维僵在原地。少年伤痕累累的躯体与梦中铁链缠身的身影重叠，那些冰晶囚笼的纹路，分明与霞谷古籍记载的千鸟国王室烙印一模一样。

窗外飘起大雪。克洛维将断箭藏进暗格时，没发现缺失尾羽的箭杆正发出微光。隔壁传来洛嘎偷吃宵夜被烫到的惊呼，他望着掌心愈合的擦伤，突然想起少年昏迷时呢喃的千鸟国古语。

那是句失传已久的悼亡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