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羽

冰晶吊灯在头顶摇晃，无序数到第七次光影偏移时，终于听见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蓝金相间的衣摆扫过门扉，来者发梢翘起的弧度让他想起千鸟国神殿屋檐下的风铃。

"小阿梧~"少年帝王捏着嗓子扑到床前，腕间银铃叮咚作响，"让本皇看看克洛维捡回来什么宝贝。"

无序本能后仰，后脑勺撞上鎏金床柱。洛嘎身上有雨林沼泽特有的青苔气息，与他指尖把玩的荧光蘑菇孢子混合成危险的甜香。那朵被揉碎的蘑菇正滴滴答答落着幽蓝汁液，在锦被上洇出星图。

"陛下，"克洛维的声音裹着霜气从屏风后传来，"您上个月偷摘的荧光蘑菇，雨林长老今早刚送来索赔清单。"

洛嘎吐舌的瞬间，无序瞥见他颈侧未愈的鞭痕——三道并行的紫痕，像是某种猛禽的爪印。年轻的左皇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冰凉的指尖按在锁骨淤青处："这道伤痕...是冰晶囚笼？"

空气骤然凝固。克洛维擦拭长弓的动作顿住，麂皮掉落在波斯地毯上寂然无声。无序感觉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腰间绷带，那里藏着半截断箭。

"陛下又偷看禁书了。"克洛维突然轻笑，捡起麂皮继续擦拭弓臂，"这是雪狼獠牙的贯穿伤，您上周才在《北境凶兽图鉴》见过类似案例。"

洛嘎歪头凑近伤口，发间金饰垂落在他鼻尖："可是克洛维..."他忽然转身揪住长老的箭袖，"你箭囊里少了支尾羽箭，该不会用来给小朋友当发簪了吧？"

无序这才发现克洛维的箭囊确有缺口。十二支湛蓝翎羽本该组成完整的霞光图腾，此刻缺失的第三支箭位置，恰似飞鸟折断的翼骨。

暮色漫过琉璃窗，为克洛维侧脸镀上金边。他取箭搭弓的动作行云流水，箭尖却指向洛嘎手中的蘑菇："陛下可知，您昨日毁掉的荧光丛林，是雨林长老为亡妻栽种的相思冢？"

破空声响起，箭矢擦着洛嘎耳畔钉入檀木梁柱。幽蓝蘑菇被贯穿的刹那，整个房间弥漫起幻紫色的雾霭。无序看见无数光蝶从孢子中腾起，在克洛维周身织成星环。

"明日之前，把《雨林生态修复纲要》抄送右皇。"克洛维收弓时，箭尾翎羽拂过无序手背，"现在，请陛下移步书房。"

洛嘎哀嚎着被拎出门时，将某件冰凉物件塞进无序掌心。那是面雕着飞鸟纹的银镜，镜面裂纹中渗出荧蓝液体，倒映出克洛维正在调制药剂的背影。

"你腿上的冰晶在吞噬体温。"克洛维突然开口。药杵撞击石臼的声响掩盖了无序骤然加快的心跳，他看着男人挽起的袖口下，小臂肌肉随捣药动作起伏如山脉。

靛蓝色药汁被灌入口中时，无序尝到熟悉的血腥味。十年前母后被赐毒酒那晚，御花园的蓝蝶也是这样成群撞死在琉璃灯上。他猛地攥住克洛维手腕，药碗应声碎裂。

"松手。"克洛维捏住他下颌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加重伤势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无序在眩晕中看见对方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链坠是半枚残缺的鹤形徽章——与母后临终紧握的那枚正好能合成完整的鹤唳图。

更声穿透风雪。无序感觉意识在药效中下沉，克洛维为他更换绷带的手指偶尔擦过腰际。混沌中有人掀开他后襟，温热掌心覆上冰晶胎记的瞬间，地下室的铁链声再度在耳畔回响。

"哥哥..."他在梦呓中咬破舌尖，血腥气惊醒了栖在帐顶的光蝶。克洛维擦拭银链的动作突然停滞，镜中映出少年后背——那些随呼吸明灭的蓝蝶印记，正与他梦中铁链缠绕的位置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