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爬虫的胃囊在玻璃柜中缓缓鼓动。
辰逸站在展厅阴影里,看着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展柜。手机镜头的反光此起彼伏,尖叫声与快门声混作一团。三天前发布的特效视频点击量破亿,但没人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此刻。
“妈妈!它在看我!”穿草莓裙的小女孩突然大哭。她母亲慌忙后退,高跟鞋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展柜中,本该是标本眼窝的位置浮起两团幽蓝荧光,胶状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鳞片刮擦玻璃的“吱嘎”声让人牙酸。
“冷静!这是全息投影!”保安队长擦着汗大喊,对讲机里传来其他展区的警报。辰逸摸向胸口的棱形印记,晶体正发出灼烧般的刺痛——自从带回骷髅爬虫,这种疼痛就与观众的尖叫同步加剧。
**“灵能收集进度:17%。”**
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时,辰逸踉跄扶住立柱。无数莹白的丝线正从观众天灵盖飘出,汇入他胸口的晶体。某个戴棒球帽的男生突然晕倒,人群爆出更亢奋的欢呼:“晕了晕了!这沉浸感绝了!”
“够了!”
辰逸冲进展厅暗门,反锁了馆长室。冷汗浸透衬衫,他扯开衣领,看见棱形印记已蔓延出血管状的金纹。镜中倒影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偶尔闪过蜥蜴般的竖线。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炸开:“……别让那些东西碰到人血!”
是十年前的那个雪夜。父亲攥着半块染血的玉璧冲进仓库,指甲缝里塞满某种动物的鳞片。第二天,他就因“心脏衰竭”死在展厅,玉璧不翼而飞。
门锁“咔哒”转动。尹老端着药碗进来,碗底沉着几片枯叶。“紫苏水,能镇痛。”老人将碗推过桌面,裂纹瓷勺撞出清响,“你爸每次头疼都喝这个。”
辰逸嗅到熟悉的辛辣味。小时候父亲总逼他喝这种草药,说能“避秽”。他仰头灌下药汁,喉管烧灼的剧痛中,晶体竟真的安静下来。
“您早知道会有这天?”他盯着碗底沉淀的星状叶脉。
尹老用袖口擦拭展柜上的指纹。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战国青铜爵,绿锈中凝着几点黑斑,像干涸的血。
“二十年前,你爸在三星堆收文物时,也带回来一块‘骨头’。”老人突然说,“当晚,那东西的骨髓里爬出上百只白蚁,把仓库吃空了。研究员说是辐射变异,但我知道……”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展柜,“是那东西在找宿主。”
窗外传来螺旋桨的轰鸣。三架直升机掠过博物馆穹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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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藏品修复室。**
辰逸将镊子探进骷髅爬虫的胸腔。胶状血肉猛地缠住金属,鳞片竖起刀锋般的锯齿。他催动禁忌之力压制,骨骼却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本该坚如合金的肋骨,竟剥落下一片骨瓷。
“共生体在排斥宿主。”尹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戴上了考古用的白手套,指尖捏着一枚骨瓷残片,“这东西不是骷髅爬虫,至少不完全是。”
辰逸用放大镜观察残片。瓷面浮着极细的金线,与他胸口的纹路一模一样。当镊子触碰金线时,骨瓷突然融化,滴落的银液在地面聚成一个小人——那是个穿兽皮的原始人,正跪拜星空中的棱形晶体。
“周朝以前的先民,把这种共生体称为‘骨瓷’。”尹老翻开一本笔记,泛黄的纸页上是父亲的字迹,“它们会挑选宿主,吞噬其血肉,再披着人皮繁衍……”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辰逸挥手抹去银液,尹老迅速合上笔记。门被推开时,老人正咳嗽着擦拭青铜爵,辰逸举着放大镜假装研究瓷片。
“辰馆长,久仰。”穿藏蓝西装的男人亮出证件,“特别文物调查科,沅陵。”
他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枪套上的鹰隼徽章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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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会客室。**
沅陵的指尖划过骷髅爬虫的全息投影,荧蓝光线将他分割成碎片。“半个月前,罗布泊地下240米处发现同类共生体残骸。”他调出一段视频:沙漠中矗立着巨型骨架,外形与骷髅爬虫完全一致,但骨骼是纯粹的金色。
“检测显示,残骸有被‘驯化’痕迹。”沅陵的瞳孔像无机质的玻璃珠,“我们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
辰逸的胃部抽搐起来。晶体在警告他,对方身上有某种危险的气息——不是枪械,而是更古老的东西。
“商业机密。”他故意让全息投影爆出一串火花,“就像军方不会透露如何用核弹驯兽。”
沅陵笑了。他摘下手表,露出腕内侧的疤痕:皮肤下嵌着一枚棱形晶体,比辰逸的小,但更浑浊,像裹着沙尘的冰。
“1927年,新疆尼雅遗址出土过同样的‘钥匙’。”他抚摸着疤痕,“持有者姓辰,叫辰望山——你祖父。”
父亲从未提过这个名字。辰逸想起阁楼那口贴着符咒的樟木箱,每年清明,父亲都会对着它烧一种骨白色的纸钱。
“辰望山用共生体组建了一支不死军队。”沅陵逼近一步,伤疤因激动泛红,“但他失败了,共生体吞噬整座城市,最后被烧成罗布泊那片玻璃地。”
他猛地扯开领口,颈椎处凸起骨瓷般的瘤块:“这是代价。而你的钥匙更完整……我们能合作避免重演悲剧。”
“出去。”辰逸按下警报键。沅陵脖颈的瘤块蠕动起来,像一群困在皮下的白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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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监控室。**
尹老将一管暗红液体注入展柜通风口。骷髅爬虫突然暴起冲撞玻璃,胶状血肉溅满摄像头。
“你喂它血了?”辰逸攥住老人手腕。
“人血能延缓排斥反应。你爸试过,虽然……”尹老沉默片刻,“但他撑了二十年。”
辰逸想起父亲临终时的模样:全身皮肤下鼓起游动的瘤块,像有无数瓷虫在啃食内脏。殡仪馆的人说尸体太脆,一碰就碎成渣。
晶体在胸腔内剧烈震动。展柜外沿凝结出冰晶般的纹路,那是辰逸无意识释放的禁忌之力。他突然看清了尹老腕表的裂痕——根本不是磕碰,而是被某种利齿咬穿的孔洞。
“您也是共生体宿主。”
这不是疑问。老人解开衬衫纽扣,苍白的胸口嵌着半块玉璧,与父亲留下的残片完美契合。玉中封着一团星云状黑雾,正随他的呼吸涨缩。
“它叫‘鸩’,是你祖父从尼雅带回来的。”尹老扣好衣领,“辰望山死后,你爸剖开所有感染者的尸体,只有我活下来……因为鸩不喜欢骨瓷的味道。”
警报器突然尖啸。监控屏上,骷髅爬虫的骨节正在融解,金色纹路爬满全身。沅陵的身影出现在展厅侧门,手中握着与疤痕同源的晶体。
“它们要醒了。”尹老按下消防栓,水雾吞没整座展厅,“去找星域里更大的‘钥匙’,能镇压鸩的东西……在三星堆。”
辰逸冲向暗门时,听见玻璃爆裂的巨响。不是骷髅爬虫,而是父亲珍藏的战国青铜爵——绿锈剥落后,爵内壁刻满与骨瓷相同的金线,勾勒出一座倒悬的青铜神树。
树梢挂着十二枚玉茧,正在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