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的青铜骨刺卡在了潜艇舱门的齿轮里。
他半跪在倾覆的货架上,右腿被倒下的青铜棺压住,锈蚀的金属边缘割开防水服,血水混着海水在舱底积成浅洼。辰逸的青铜左手正在失控——甲片高频震颤着剥落,露出内部齿轮间纠缠的海藻,每一次试图发力都会带出大团腥臭的黏液。
"往左......再半寸......"辰逸的声音被舱外鸩群的尖啸撕碎。
季良咬住战术手电筒,光束扫过卡死的齿轮组。三天前从东海打捞出的航海日志就塞在缝隙里,羊皮纸页角随着水流晃动,隐约露出"殷墟"的朱砂批注。他刚要用骨刺去挑,整艘潜艇突然倾斜,青铜棺擦着耳廓砸进控制台,仪表盘迸出的电火花点燃了泄露的燃油。
火舌舔舐天花板的瞬间,辰逸看清了日志扉页的字迹——是母亲用簪子划的,比良渚玉契上的更潦草:"蛇骨为匙,勿触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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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顺着燃油蔓延到货舱时,季良终于撬开齿轮。青铜骨刺在高温中软化变形,勾出的航海日志冒着青烟,羊皮纸上的朱砂字迹正在渗血。
"1984年7月......潮汐异常......打捞到商代卜骨......"辰逸用瓷化的右手翻页,指腹被灼出焦痕,"等等,这里夹着......"
半片蛇形玉坠从书页滑落。季良的断臂突然痉挛,新生的青铜骨刺不受控地刺向玉坠——
潜艇轰然侧翻。所有青铜棺滑向右侧舱壁,棺盖在撞击中崩开,上百具裹着玉茧的尸骸滚落。辰逸的后背撞上潜望镜,镜片碎片扎进腰侧,疼得他差点咬断舌头。
"这些不是辰家人......"季良用靴底碾碎滚到脚边的头骨,"看臼齿磨损......是殷墟祭祀坑的牲人......"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尸骸胸腔的玉茧突然爆开。珊瑚状的触须裹着青铜碎屑射出,在舱顶织成巨网。辰逸挥动青铜左手格挡,甲片却被珊瑚黏液黏住,整条胳膊被拽向舱壁裂缝。
"火!用火烧!"
季良摸遍全身才想起Zippo丢在了良渚。他发狠扯断一截青铜骨刺,在舱壁摩擦出火星。飞溅的火星落在燃油上,爆燃的气浪将两人掀进尸骸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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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逸的防水面罩裂了。浓烟呛入肺部,带着玉茧燃烧的茉莉花香。他摸索着抓住季良的小腿,发现对方正用牙齿撕咬尸骸的玉茧——断臂新长的骨刺插在珊瑚网上,尖端燃着诡异的青白色火焰。
"这是......鸩毒自燃?"
"少废话......咳......扯下那张网......"
辰逸的瓷化右手抓住珊瑚网边缘。剧痛从指尖窜上太阳穴,仿佛有千万根青铜针在脑髓里搅动。他看见二十年前的母亲站在舱门口,怀中婴儿的襁褓正在渗血,血珠落地凝成蛇形玉坠。
"逸儿......把玉坠......"
季良的怒吼惊醒了他。珊瑚网已被烧出缺口,但季良的右腿还卡在青铜棺下,皮肉被烤得滋滋作响。辰逸的青铜左手终于挣脱黏液,却因过度用力扯断两根齿轮轴。他抄起半截青铜管插入棺底,借着杠杆原理撬动——
棺椁移位的瞬间,整层甲板塌陷。两人随着尸骸坠入下层轮机舱,砸在早已锈死的柴油机上。季良的断臂扎进仪表盘,警报灯突然闪烁,1937年制造的日本海军徽标在红光中忽明忽暗。
辰逸吐出嘴里的锈渣,手电筒光束扫过舱壁的浮雕。那是幅诡异的海祭图:无数蛇骨缠绕的青铜柱矗立海底,柱身凿满壁龛,每个龛内都坐着怀抱玉茧的干尸。
"殷墟西区M54号墓......"季良用带血的指尖抚摸浮雕,"1976年出土的蛇骨尊......你祖父参与过挖掘......"
辰逸的青铜左手突然刺向浮雕。甲片刮开青苔,露出下方新刻的痕迹——是母亲的字迹:"蛇骨七寸即锁眼。"
潜艇再次震动。海水从裂缝涌入,裹着密密麻麻的鸩群。季良的青铜骨刺突然指向轮机舱角落,那里堆着三具穿现代潜水服的尸体,胸牌上印着"049号勘探队"。
"是上个月失踪的......"季良翻过尸体,喉结动了动,"他们手里有......"
半截蛇骨从尸体紧握的掌心滑出。辰逸俯身去捡,发现蛇骨关节处刻着辰家云雷纹。海水漫到腰际时,他忽然想起航海日志里的警告:"人牲苏醒时,勿望其目。"
但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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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的眼皮在海水浸泡下缓缓睁开。辰逸的视线与之相触的刹那,殷墟浮雕上的蛇骨突然活了过来。青铜柱在脑海中无限延伸,每个壁龛里的干尸都在哼唱祭歌,无数双瓷化的眼睛从记忆深处浮现——父亲临终时暴突的右眼,良渚玉琮王上母亲雕像的瞳孔,还有此刻泡胀的尸体眼眶里旋转的玉茧......
"别看!"季良的断臂横扫,青铜骨刺扎进尸体眼球。
幻象消散时,海水已漫到胸口。辰逸的青铜左手死死攥着蛇骨,骨节摩擦发出编磬般的哀鸣。季良扯着他游向轮机舱出口,鸩群的利喙不断啄击后背,防水服被撕成碎条。
"那边......气闸舱......"
辰逸在浑浊的海水中瞪大生疼的双眼。母亲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她站在气闸阀门前,婴儿襁褓上的血迹化作箭头指向仪表盘。他拼尽最后力气拧开压力阀,爆炸的反冲水流将两人喷向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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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刺破晨雾时,他们趴在潜艇残骸上呕吐。季良的断臂挂着海草,青铜骨刺间卡着半片蛇形玉坠。辰逸的瓷化右手正在褪皮,新生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蛇骨纹路。
"1984年7月23日......"季良翻开发黑的航海日志,"你生日那天,这艘潜艇在东海打捞起殷墟蛇骨尊......"
辰逸摸向腰间的防水袋。良渚玉契、三星堆青铜叶和潜艇里找到的蛇骨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缺损处正好是母亲襁褓血迹的形状。远处海平线上,有座被朝雾笼罩的岛礁,轮廓酷似辰家老宅的鸩鸟徽标。
季良的骨刺突然指向东南:"潮汐要变了......"
辰逸的青铜左手不受控地伸向海面。褪去的潮水露出礁石上的刻痕,那是二十年前父亲的字迹:"吾儿周岁,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