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

我的手指悬在门把手上，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往血管里爬。储物间门缝里渗出的冷气让脚踝起了层鸡皮疙瘩，可顾言分明说过空调坏了三天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第17条未读消息。发件人显示"妈妈"，点开却是乱码组成的符号，像被人按着键盘胡乱敲出来的求救信号。

"在看什么？"

顾言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时，我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他端着的马克杯冒着热气，矢车菊蓝的毛衣衬得眉眼愈发温柔，可袖口沾着暗红痕迹，像是油画颜料又像是干涸的...

"又在发呆？"他笑着用杯壁碰了碰我的脸，46.3度的热可可，精准得像他每天准备的早餐温度。我盯着他手腕内侧的疤痕，那些排列整齐的月牙形伤疤，和上周失踪的数学老师美甲形状一模一样。

玄关传来电子锁开启的提示音，可我根本没听到脚步声。顾言把马克杯塞进我手里，指尖划过虎口时留下冰凉的触感，"不是说想喝我煮的罗宋汤吗？牛肉要炖够两小时才行。"

我数着秒针走过七圈，直到厨房飘来番茄的酸香才摸向储物间门锁。金属把手在掌心凝出水珠，像某种无声的嘲笑。上次试图开这扇门是三个月前，当时顾言用吻堵住了我的疑问，他的舌尖有铁锈味，说是在便利店咬破了腮肉。

门轴发出年迈的呻吟，寒气扑面而来。整面墙的液晶屏泛着幽蓝冷光，16个监控画面正在同步播放我们的卧室、浴室、阳台，还有我此刻惊恐放大的瞳孔。角落的恒温箱亮着26度的指示灯，堆满贴着日期的密封袋——我的发丝、用过的棉签、前天丢失的耳钉。

"温度要维持在26度，这样细胞活性才能保持三个月以上。"顾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盯着屏幕上自己昨夜蜷缩在床角的睡姿。他手里握着注射器，针尖折射着液晶屏的冷光，"本来想等樱花全开了再说的。"

我的膝盖撞翻了恒温箱，玻璃试管在地面炸开时，他扣住我的手腕按在墙上。后颈传来冰凉的刺痛，视线开始摇晃。监控画面里，我看到自己正软绵绵地滑坐在地，而顾言在笑，他抚过我刘海的眼神像在擦拭藏品上的浮灰。

"别怕，只是肌肉松弛剂。"他解开我衬衫第三颗纽扣，指尖停在锁骨下方那个樱花形状的胎记，"去年开学典礼我就注意到了，这片花瓣比真花还要美。"

窗外的樱花突然纷纷扬扬，不合时令的花瓣撞在玻璃上。我想起三个月前他转学来的那天，也是这样反常的春寒，他在落英缤纷中对我微笑，睫毛上沾着细雪般的花瓣。

"要开始下雨了。"顾言把玩着从恒温箱取出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十片染血的樱花，"等这场雨结束，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他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脚背，我这才发现他穿着市立医院实习生的制服——那家医院精神科上周刚发生患者自残事件。

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麻痹的舌根勉强挤出字句："手机...短信..."

"你说这个？"他从我口袋抽出手机，熟练地输入我试了半年都没破解的密码。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到了自己发给闺蜜的最后一条信息——"顾言有点可怕"，发送时间是三个月前的深夜，但聊天记录里分明显示着昨天还在互道晚安。

雨点砸在窗棂上的声音越来越急，顾言哼着走调的情歌，把注射器抵在我颈动脉："很快就不会痛了。等我把你的声带泡进福尔马林，就不会再听到你说要离开..."

"错了。"我忽然笑起来，麻痹的右手小指微微抽搐，"密码不是我的生日，是你在福利院的编号，对吧？0307先生。"

他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我咬碎了后槽牙里的胶囊。苦杏仁味在舌尖炸开的刹那，身体恢复了知觉。监控屏幕突然全部黑屏，警报器发出刺耳鸣叫。

"肌肉松弛剂要配合β受体阻滞剂使用，这点药学常识都没有吗？"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完整的皮肤——那里根本没有樱花胎记，"还是说，你连自己亲手做的疤痕移植都认不出了？"

顾言踉跄着后退，注射器扎进自己大腿。我踩住他颤抖的手腕，俯身贴近他苍白的脸："知道为什么樱花提前开吗？我在你每天煮的咖啡里加了乙烯利。就像..."指尖划过他布满冷汗的脖颈，"就像我这两个月在你皮下植入的微型胶囊，只要心率超过120..."

警笛声由远及近，混着雨声像是某种荒诞的和弦。顾言突然疯狂大笑，染血的牙齿咬住我的手指："你早就在等这一天对不对？从给我伪造精神诊断书开始..."

我舔掉指尖的血，望着窗外被暴雨击落的樱花。警用探照灯刺破雨幕的刹那，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还记得三年前市立医院失踪的实习护士吗？她锁骨下有真正的樱花胎记。"

他的瞳孔里终于漫上我期待已久的恐惧，我笑着扣紧手铐："现在，轮到你成为我的第17号藏品了。"

玻璃碎片在顾言掌心碾出血珠，他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偷偷修改我的心理评估报告开始。"我用鞋跟碾碎地上的注射器，"市立医院数据库里，0307号患者的童年创伤写得真感人。"

警笛声停在楼下，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那些短信...是你用我母亲的号码..."

"就像你假装成跟踪狂给我发威胁信息？"我扯开窗帘，暴雨中警灯的红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双重人格的诊断证明，网络购药记录，还有..."从内衣夹层抽出染血的工作证，"三年前就该注销的护士执照。"

他突然暴起将我扑倒，牙齿陷入肩头的剧痛中传来模糊的嘶吼："你明明吃了那些药！"

"因为要让你相信..."我攥住他后颈的植入芯片狠狠按下，"自己真的是个疯子啊。"

当破门而入的警察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受害者"与昏迷的"绑架犯"，没人注意到我藏在背后的右手正将某个微型装置塞进证物袋。顾言被拖走时残留着体温的耳语飘进雨幕："我们会再见面的..."

对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整理衣领，锁骨下刚刚移植的樱花胎记在灯光下泛着淡粉。手机震动，新消息来自加密频道："0307号实验体数据采集完成，是否启用2号样本？"

按下确认键时，窗外最后一株樱花在暴雨中凋零。这场精心策划了两个春天的游戏，终于到了收获标本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