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轻柔地穿过窗棂,毫无保留地洒落在案几上那张泛黄的桃花笺。我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纸面,恍惚间,似乎还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那是三年前的春日,微风轻拂,带着丝丝甜意。我在桃林中,正坐在一棵古老的桃树下写生。粉白的花瓣,似雪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画纸上,给我那尚未完成的画作,悄然染上点点嫣红。忽然,一阵清冽的箫声悠悠传来,宛如山间清泉,在这静谧的桃林里流淌。我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立在不远处的桃树下,手中握着一支玉箫,箫尾的穗子随风轻摇。
他的面容清俊,眉眼间透着说不出的温柔,唇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这春日里最动人的景致。箫声婉转悠扬,和漫天飞舞的桃花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我看得入了神,手中的画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整个人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里。
一曲终了,他缓缓转身欲走。我像是突然惊醒,连忙起身,急切地唤道:“公子留步!”
他回过头来,目光清澈如水,轻声问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指了指案几上的画,脸颊微微泛红,说道:“方才公子的箫声与这桃花相映成趣,不知可否让小女子将这景致画完?”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能得姑娘青睐,是在下的荣幸。”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他叫沈清,是从江南来的琴师。此后,每日午后,他总会准时来到桃林吹箫,而我则在树下作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我们在这一方天地里,渐渐熟络起来,常常一起品茶论画,谈诗论道,日子过得自在又惬意。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每一个瞬间,都像是被阳光镀上了金边,闪闪发光。
直到那一天,他突然神色凝重地对我说:“阿笙,我要走了。”
我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裙摆上,我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震惊与茫然。
“为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家中来信,要我回去成亲。”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强忍着泪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喜沈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是京城柳尚书家的小姐。”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无力反抗。
我低下头,看着案几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中,白衣公子立于桃树下,箫声悠扬,花瓣纷飞。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讽刺,像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强颜欢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柳小姐定是才貌双全,与沈公子正是天作之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轻轻放在案几上,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写给你的。”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不舍,有无奈,还有深深的眷恋:“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白衣翩然,很快消失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笺,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桃花笺上相思烬,
此情可待成追忆。”
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紧紧攥着那张桃花笺,仿佛要将它揉进心里,把这份深情也一并揉进去。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沈清。
三年过去了,我依然住在那片桃林旁的小院里。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坐在那棵桃树下,画着同样的画。画中的白衣公子永远停留在那个春日,永远吹奏着那首未完的箫曲,就像我的思念,从未停止。
直到今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信是柳尚书府上的丫鬟送来的,信中写道:“沈公子已于上月病逝,临终前嘱托将此物交予姑娘。”
我颤抖着打开随信附上的锦盒,里面是一支玉箫,正是当年沈清常吹的那支。箫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此生不负相思意”。
我抱着玉箫痛哭失声,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案几上的桃花笺。那张泛黄的信笺上,沈清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桃花笺上相思烬,
此情可待成追忆。”
原来,他从未忘记过我。
我擦干眼泪,取出画笔,开始描绘最后一幅画。画中,白衣公子依旧立于桃树下,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影略显单薄,面容带着淡淡的忧愁。箫声依旧悠扬,却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花瓣纷飞中,他的目光穿透了画纸,直直地望向我,仿佛在说:“阿笙,我从未离开。”
画完最后一笔,我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面容,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沈清,你可知我这三年是如何度过的?每日坐在桃树下,望着你曾经站立的地方,听着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仿佛还能听到你的箫声。
我取出一壶清酒,斟满两杯。一杯放在案几上,一杯握在手中。
“沈清,今日我们再饮一杯。”我轻声说道,声音带着无尽的落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日,他站在桃树下,箫声悠扬,花瓣纷飞。我们相对而坐,品茶论画,谈笑风生。那时的我们,何曾想过会有今日的离别?
我将那支玉箫轻轻放在案几上,与那张桃花笺并排而立。箫身温润如玉,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我轻轻抚摸着箫身,仿佛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沈清,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我低声呢喃,泪水滴落在箫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就像我破碎的心。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般洒在案几上。我取出一张新的桃花笺,提笔写下:
“桃花笺上相思烬,
此情可待成追忆。
君已逝,情未了,
来生愿作并蒂莲。”
写完最后一字,我轻轻将桃花笺折成一只纸鹤,放在案几上。纸鹤静静地躺在玉箫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我轻轻拿起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那首熟悉的曲子。
箫声悠扬,带着淡淡的哀愁,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我的肩上,落在案几上,落在那张桃花笺上,像是在为这段无果的爱情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