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初遇

玻璃门上的雨痕交织成流动的蛛网，林穗把第三块抹布拧出灰水时，听见冰柜发出轻微的嗡鸣。凌晨一点的便利店像浸泡在鱼缸里，白炽灯在积水倒影中碎成苍白的鳞片。她踮脚调整货架上的饭团标签，冷藏柜的冷气攀上小腿，在棉袜边缘凝成细小的水珠。门外忽然掠过一团晃动的影子。

深灰色风衣挟着雨水撞进来，卷帘门哗啦作响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男人在门框处踉跄半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感应器红光里一闪，恰巧坠在林穗刚擦净的大理石地面上。

“欢迎光临。”她下意识说出重复过千百次的问候，尾音却卡在喉间。男人右袖口沾着钴蓝色颜料，像把一角夜空撕下来缠在手腕，松节油的味道混着潮湿的梧桐叶气息，在空调风里忽浓忽淡。

他径直走向速食区，手指在货架间游移时带起细小的风。林穗看见他后颈处翘起的一绺黑发，随着翻找三明治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某种倔强的植物嫩芽。当他抓起最后一份金枪鱼饭团时，冷藏柜的灯光恰好漫过他侧脸，在下颌处投出羽毛状的阴影。

收银台扫描枪发出嘀声时，雨势骤然转急。男人摸遍风衣口袋的动作逐渐慌乱，硬币在布料深处发出寂寞的响动。林穗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块陈年茧子——常握画笔的人才有的印记。

“可以用手机支付。”她指了指泛着幽光的二维码立牌。

男人翻找内袋的动作顿住，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倏然坠落。沾着颜料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收银台边缘，在亚克力板上拖出一道淡蓝痕迹：“手机...没电了。”

沉默在雨声中膨胀。自动门开合带进的风掀起林穗的刘海，她看见男人耳尖泛起薄红，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货架上的康乃馨在促销篮里蔫头耷脑，塑封包装纸被空调吹得窸窣作响。

“要不算...”他后退半步，鞋跟碾过地面积水。

林穗忽然弯腰从收银台下抽出备用伞。蓝白条纹伞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伞柄上还缠着便利店开业时的促销丝带。

“明天记得还。”她把伞推过扫码器，塑料包装的三明治突然变得烫手。

男人怔忡的表情被雨夜模糊成水彩画。他接过伞时指尖擦过林穗的手背，颜料和雨水混合成奇异的温度。“我叫顾南川。”他说这话时正看向门外滂沱的雨幕，侧脸被霓虹灯牌染成暖橘色。

伞面砰地绽开时，惊醒了睡在广告牌后的流浪猫。林穗望着那道灰色身影渐行渐远，伞骨在狂风中弯成月牙状，蓝白条纹忽明忽暗，宛如漂在夜色中的一艘小船。雨点砸在卷帘门上的节奏突然变得轻快，她才发现自己竟跟着哼起了《月光》的调子。

货架阴影里躺着枚银纽扣，边缘沾着钴蓝色颜料。林穗用纸巾包好收进抽屉时，看见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扬起的弧度，和那年毕业典礼接过外婆送的银杏胸针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