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重逢

晨雾像揉碎的月光浮在橱窗上，林穗将最后一块「营业中」木牌翻转过来时，听见风铃在玻璃门后碎成清泉般的声响。书店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她踮脚擦拭顶层书架的积灰，米色围裙带在腰间荡出柔软的弧度。

蓝白条纹伞尖忽然叩响了大理石地面。

林穗转身时晨光正巧漫过《追忆似水年华》的书脊，在来人肩头镀了层金边。顾南川站在逆光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伞柄的丝带结，袖口新沾的赭石色颜料像凝固的霞光。

“伞。”他向前半步，伞骨残留的雨水在地面洇出小小的月牙。林穗注意到他换了件墨绿色毛衣，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吊坠是支极小的油画笔。

“《小王子》的插图本在二楼西侧。”她接过伞时脱口而出，指尖碰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昨夜收进抽屉的银纽扣突然在记忆里发烫，松节油的气息混着书店的松木香，在晨光中织成透明的蛛网。

顾南川踏上旋转楼梯时，林穗瞥见他裤脚沾着干涸的丙烯颜料。二楼的晨雾更浓些，百叶窗将阳光切成长条的金箔，他修长的影子斜斜落在《夜莺与玫瑰》的烫金标题上。

当林穗抱着新书踏进童书区时，正撞见他半跪在绘本架前。晨光穿过他指缝，在《小王子》扉页投下蝴蝶状的光斑，他凝视B612星球插画的侧影，像在端详某个失落的梦境。

"这是1956年的复刻版。"林穗的声音惊醒了书页间沉睡的灰尘，"插图师在玫瑰花瓣里藏了十二星座。"她伸手去指时，围裙带扫落了顶层画册。

《星月夜》画集坠落的瞬间，梵高的星云在晨雾中旋转绽放。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顾南川的银链从领口滑出，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弧线。林穗看见他后颈那绺翘发被阳光染成琥珀色，昨夜雨中的松柏气息忽然变得具体可触。

"您也喜欢这幅画？"顾南川的指尖悬在漩涡状的星云上方，"这些笔触里藏着密码。"他的指甲缝还残留着群青色，说话时喉结在晨光里投下小小的阴影。

楼下面包房飘来现烤可颂的香气，林穗发现他在《星空》页脚夹着张便签。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法文诗句，墨迹被岁月泡得发软，像落在纸上的雨滴。

"要杯热可可吗？"她突然指向楼梯转角的自助吧台，"第一杯免费。"说这话时，胸口的银杏叶胸针微微发烫，那是外婆教的待客之道。

当顾南川用搅拌棒在奶油泡沫上画漩涡时，林穗正偷偷观察他修改儿童填色本的动作。绘本上的彩虹被他添了几笔，竟变成衔尾蛇状的星环，彩色铅笔在晨光里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这里该有只揣怀表的兔子。"他突然抬头，林穗慌忙收回的视线撞进他含笑的眼底。他腕表的反光在墙面游移，秒针走动声混着咖啡机的蒸汽轰鸣，在两人之间织出奇异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