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没有以往那般热闹,但小贩依旧在那叫喊。
由于不像街道之前那般人来人往,所以我很快买完娘要求的东西。
*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想收买小石字就要投其所好吗?
我撇着眼偷偷观察着他。
我发现他一直盯着酒馆的方向,难不成他喜欢喝酒?
不对,不对。我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好像是酒馆旁卖糖葫芦的小贩。
这还说得过去,毕竟我都爱吃这个。
男:[小石子,你想不想吃糖葫芦啊?]
小石子:[想。]
男:[那我买给你吃,要不要啊?]
小石子:[真的吗?可是阿爹说,不能接受别人免费送的东西。]
男:[谁说这免费啦?我请你吃,可是还有条件的。]
嗯......想个什么条件好呢?
......
有啦!
男:[你倘若做我小弟,我就请你吃糖葫芦。]
小石子:[真的吗!]
小石子兴奋又期待的望着我。
男:[嗯,你要是做我小弟,以后有好吃的都买给你。]
小石子:[好,我做我做!]
男:[那,叫声老大听听。]
小石子:[老大!]
我从口袋掏出钱,向小贩拿了一串糖葫芦。
买糖葫芦的时候,我留意到酒馆附近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长衫,面容憔悴,头发还有些凌乱。他在那儿坐,自言自语地喝酒,看上去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总感觉这人很眼熟......
......
男:[诺,给你。]
当糖葫芦给到小石子面前,他顿时就流口水。
小石子:[谢谢少爷。]
男:[叫老大!]
小石子:[哦哦,谢谢老大。]
女:[凌哥哥,那我呢?]
婉兮似乎有些眼红。
男:[今天带的钱不太够,下次再请你吃哈。]
对了!突然想起桂花糕还没有买,不过钱好像不太够......算了,下次再买给红儿吧。
男:[走吧。]
......
——塔——塔
红儿:[凌少爷?你何时回来的?]
男:[刚坐下没多久。]
红儿:[那......桂花糕?]
男:[呃......那个,突然想起有些事,我先溜了哈。]
红儿:[等等,怎么刚回来就溜走?你是不是没买?]
红儿:[喂,凌岳,你给我站住!]
男:[那你别追我呀。]
红儿:[你别跑,我又不怪你。]
男:[真的吗?]
红儿:[你还真敢停啊?我肯定不能轻易饶了你。]
红儿:[咯叽咯叽咯叽。]
男:[哈哈哈哈,别挠我,我怕痒。]
红儿:[知错了吧?]
男:[嗯嗯。]
红儿:[那下次就......]
男:[嘿嘿,到我了吧?咯叽咯叽咯叽。]
红儿:[哈哈哈,可恶哇!居然偷袭我。]
小石子:[少爷,少爷.....]
小石子:[老大!]
男:[嗯啊?怎么啦?]
小石子:[不能再玩嘞,该学习,该背诗。]
男:[小石子啊,小石子,我是老大,你是小弟,哪有小弟命令老大做事?]
小石子:[这样吗?]
男:[对啊,只有老大才可以命令小弟,小弟是不能命令老大的。]
小石子:[可是,老爷叮嘱过我,让我监督你学习。]
男:[嗯?那你还想不想吃糖葫芦?]
小石子:[想。]
男:[那你就听老大的话,只要你听我的,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吃。]
小石子:[好吃的......]
小石子一听到这里,都已经开始幻想起来,口水也不自觉从嘴角流出。
男:[那你是听老爷,还是听老大的?]
小石子:[听老大!]
男:[那不就是咯,所以呀你就不用管我了。]
红儿:[你又在忽悠别人。]
男:[哎呀,你快去忙你的吧,我下次会记得给你买的啦。]
红儿:[那你可要好生记得哦。]
男:[嗯嗯。]
说完,红儿才心甘情愿的离开。
我转头瞥了一眼婉兮,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男:[婉妹妹,你怎么了?]
女:[哼!没什么,还有事,走了。]
男:[......]
真是搞不懂她。
......
之后的十几天,小石子如同书童一般,陪在我身边。期间我试着让他背一些诗,没想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背熟。
小石子似乎对诗词很感兴趣,我让先生教教他,他也是认真的学,总能得到先生的赞扬。
相比之下,我常常感觉他才是读书的料......
......
小石子:[老大,你觉得皇帝的生活是咋样的?]
男:[不清楚,那你是怎么想?]
小石子:[要是我当皇帝,那我穿的衣服肯定和老大一样,还能每天都吃到糖葫芦。]
男:[吃糖葫芦?]
小石子:[嗯!我觉得糖葫芦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要是我做皇帝,巴不得天天都吃。]
男:[呃......]
小石子:[老大,你说过,读书能当官,那要是我当了官,赚了钱,是不是也能天天吃?]
男:[嗯。]
女:[官老爷可没那么容易当,你得加把劲。]
小石子:[婉姐姐,你认为我能当上吗?]
女:[我觉得你当上机会还是有的,你学的如此认真,比像某人认真多了。]
男:[婉妹妹呀!你讲的那个某人,是我不?]
女:[凌哥哥~,人家可没说你呀!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呀。]
男:[妹妹,你看,那是什么?]
女:[什么?]
婉兮转过头。
男:[咯叽咯叽。]
女:[哈哈哈!别闹啊!这可是在大街......]
——“我中了!”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是一个穿着破长衫,披头散发的人。
疯子:[我中了!我中了!]
这人看上去神神颠颠的,嘴里还一直喊“我中了”
酒馆门前的小儿在扫地,那疯子摇摇晃晃到他面前喊——
疯子:[还不招待老子。把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
小二:[滚滚滚!刚扫好的地,死疯子别来这糟蹋。]
疯子:[你这厮,有眼不识泰山,可知我是谁不?榜上的举人!]
话到此处疯子突然仰天大笑。
一旁的路人也在围观起哄——
路人甲:[小二,举人大人光顾你们店,咋不招呼招呼啊?]
路人乙:[啊哈哈,这文曲星来旺你家生意来啦。]
小二:[什么文曲星,我看是扫把星差不多。]
疯子:[今,爷心情好,这些钱就赏给你们这帮穷鬼。]
话音刚落,那疯子猛地把手探进衣兜,掏出一把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纸钱,手臂肆意一挥,纸钱便裹挟着凛风,在半空凌乱地翻飞。
纸钱下是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仿佛在他眼里,他就是个挥金如土的大人物,一旁取笑的路人则是在夹道恭候着他......
这般场景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男:[那人谁啊?怎么这副模样?]
小石子:[他叫慕白,我听阿爹说,昨日榜上有一人与他同姓,名为叫慕自,附近人以为是慕白中举了,纷纷跑去恭贺送礼。]
小石子:[这疯子起初也不信,后来看了一下榜,不知是他眼花还是看错,竟也以为自己中了举。]
小石子:[直到真正的举人被抬上花轿子,大家伙才发现认错了,不过这人太开心 ,不久便成了疯子。]
男:[难道没人告诉他不是举人吗?]
小石子:[这我不知道。]
疯子:[小兄弟。]
疯子不知何时到我面前。
疯子:[来,这些钱送给你。]
疯子攥着纸钱递给我,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
小石子:[你这厮,哪有人送冥币给别人的啊!]
小石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举人啊!中举那人乃是慕府的慕自少爷。]
疯子:[你说什么,说什么!我才是举人,我才是举!人!]
疯子:[你瞧瞧这个,这可是皇帝亲手写给我的。]
疯子掏出一张泛黄的烂纸,上面潦草的几笔不知写了啥.......
婉兮:[请你认清现状吧,没人会因此怪你的。]
疯子:[你们......个个都是这样......]
慈祥的笑容开始消失,转而代之,是带有哭腔的声音。
疯子:[明明我......这般勤奋......]
疯子:[明明爹用命换来的钱......呜呜呜......]
疯子:[娘——我好想你......]
疯子自言自语的说,似乎想到伤心事,双手捂脸,抱头痛哭,手中的纸钱也洒落在地。
可哭着哭着,他又突然笑了。
不过这次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样。之前那副慈祥温和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扭曲的邪笑,让人毛骨悚然。
婉兮和小石子被这一幕,吓到纷纷后退。
疯子:[.......]
疯子:[都是你们害得......都是你们害得!]
不好!
男:[快跑!]
余语未落,疯子就已经扑倒婉兮,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男:[不好!小石子快来帮......]
小石子的脸上顿时写满恐惧,接着头也不回的逃走。
*这家伙......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抡起拳头砸向疯子,那疯子骨瘦如柴,但我软绵绵的拳头打在其身上却毫无反应。
婉兮脸色变得苍白,双眸望向我,眼神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该死!!!
男:[有娘生没娘教的死疯子,举人也是你这种畜生能当的?]
起作用了!那疯子被我刺激到,双手正慢慢松开。
可,凶狠毒辣的眼光正死死盯住我,仿佛要将我活剥生吃——
为了婉兮......只能硬着头皮上!
男:[哼,就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妄想成为举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男:[像你这样毫无教养、行为癫狂的畜生!就算给你一百次机会,也休想踏入举人的门槛一步!]
男:[你父母就是被你这废物害死的!!!]
疯子:[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疯子猛的扑向我!双手如同妖怪的魔爪,想亲手把我撕的粉碎。
恐惧、慌张!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灌透我的全身,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
周边围满看戏路人,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向他们求救,希望能得到哪怕一丝的帮助。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那些人的脸上或是带着冷漠,或是挂着恐惧。
明明大家可以一起制服这疯子,可是他们......
脖子......被钳住了,我......吸不上气!
意识开始模糊......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还不想死!!!
明明还有好多有趣的事没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嘭!
一阵响声后,疯子倒在一旁。
男:[呼哧!呼哧!]
我大口大口地吸食着空气,如同一只贪婪的饿狼。
小石子:[老大!你还好吗?]
男:[你......]
小石子:[老大,婉姐姐像是晕过去了,我们快背着她跑!]
疯子:[可......可恶的小鬼,我要.......杀了你!]
疯子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头还滴着血。
小石子:[老大,你带着婉姐姐先走。]
小石子的双腿在发软,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我能理解,那眼神的用意......
男:[......]
男:[嗯......你]
我背起婉兮,如离弦之箭一般狂奔起来。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但恐惧让我不敢有丝毫停歇。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可我依旧拼命地向前奔跑着。
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双脚如石头般沉重,每一次抬起脚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像是要炸开似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噗
不行了,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好......好困,到此为止了吗?
平儿:[少爷!?少爷......]
男:[平儿......]
......
男:[......]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只感觉头晕晕的......
平儿:[少爷!呜呜呜......少爷你可算醒了!]
平儿抱着我抽泣。
男:[好啦好啦!我还没死呢。]
平儿:[嗯,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太。]
男:[不急,我先问你些事。]
男:[这期间我睡了多久?]
平儿:[约有几个时辰。]
男:[婉妹妹呢?]
平儿:[她比你醒得早,不过似乎是被吓到,现还躺床上呢。]
男:[那小石子呢?]
平儿:[你是说之前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孩子?这我不清楚,我只瞧见你和婉姑娘晕在附近。]
男:[嗯......]
娘:[岳儿!?你醒啦!]
男:[娘?]
娘:[心肝宝贝,你可把我担心坏了呀!好在菩萨保佑,念我年年供奉,才让你活得好好的呢。]
男:[娘,你不用担心我。与我相比,我更担心小石子。]
娘:[那小娃子吗?唉~,那小娃子可惨了。]
男:[嗯?他咋了?]
娘:[被那疯子打个半死,若不是官兵及时到,我怕他是会被打死。]
男:[娘,你都知道啦?那小石子现在何处?]
娘:[送去大夫那了,我和你爹请了最好的大夫救他,至于他能否撑过去?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男:[这样啊......我先去看看婉妹妹。]
娘:[诶!你刚醒来,身子虚,莫要乱动。]
娘:[我命人熬了汤药,一会送来给你喝。]
男:[娘,喝啥药啊?我又没得病,而且那东西还难以下口......不喝,不喝。]
娘:[那可是补药啊!听娘的,娘这也是为了你好。]
男:[唉,我去去便回。]
我火急火燎的走出房门。
红儿:[少爷?你醒了!]
男:[你这碗粥是?]
红儿:[这是给婉姑娘的。]
男:[让我送吧,正巧我也要去。]
红儿:[哟!还懂帮我忙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贪玩的凌少爷吗?]
男:[......]
男:[懒得和你吵。]
红儿:[不过......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男:[......]
男:[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关心我。]
红儿:[......]
红儿:[快去送粥啦!凉了都。]
男:[哦哦哦!]
......
——嗒嗒嗒
女:[请进。]
女:[凌哥哥?你醒啦!]
男:[嗯,我来送粥给你。]
男:[你状态还不是很好,得多多休息。]
女:[凌哥哥。]
婉兮握住我手。
女:[谢谢你救我!]
男:[......]
男:[不,是小石子救了你!]
男:[我们......都欠小石子一个人情。]
一个很大的人情......
......
春风一吹,院中杂草又长一丛。行人经过,又给草儿印下了肮脏的鞋印。
我轻轻推开房门,沉默不语。
小石子:[老大,你叫我来这干啥?]
小石子:[太太等一下还要让我......老大?]
男:[这,只有我俩,我想和你谈谈,你能不撒谎吗?]
我的语气十分平静。不过小石子听到这话,身体有点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
小石子:[老大......你是在怪我抛弃你吗?]
——噗通!
小石子跪下来了,他的跪姿很标准,就像大臣膜拜皇帝。
小石子:[当时我太害怕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男:[这是干嘛?你伤还未痊愈,快起来!]
小石子:[你不怪我?]
男:[为何要怪你?我谢你都来不及。]
男:[我问你,你后悔救我吗?]
小石子:[这......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大,我不懂。]
男:[你因救我而险些被人打死,要不是你小子命大,可能都......]
小石子:[老大,别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啦!比起这些,我还有些事想对你说。]
小石子:[我很快就要回去了。]
男:[回去?那你还怎么学诗经?]
小石子:[不学了。]
男:[不学?你不是曾说要做官吗?为何又放弃?]
小石子:[因为没用。]
小石子:[先生告诉过我,像我这种没独立户籍的人,根本上不了科举的榜。]
小石子:[而且,因为这次事,太太也因此授予我管事的位,这个是阿爹打拼十多年都未尝得到的位置啊!]
男:[我不理解,在这里能改变你的命运,若换做是我死都不愿离开。]
小石子:[......]
小石子:[来这里之前,我去过很多地主家打杂,像您这么对我好的人,有生以来还是第一位。]
小石子:[我很抱歉辜负您的心意,我的家离不开我。]
男:[这......]
男:[难道.......你就愿意当一辈子的奴仆吗?]
小石子:[老大,你在说什么呀?我生来为奴,本就应该奉侍主人,何况还是你这么好的。]
小石子:[当年,若不是老爷施舍给阿爹吃的,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了。现在又给我个管事的位,我可是,对您们感激不尽啊!]
说着,小石子扑通一声又跪下,眼里还有感激的泪水。
男:[唉——]
这是他的意愿,我也干涉不了,算了——随他吧。
男:[你快去吧,要开始了,我......在旁边看看行了。]
小石子:[嗯!]
......
庭院里,小石子的事迹被娘一一诉说着,他在上面得意地笑着,炫耀地笑着。下面的小厮议论纷纷。
有人说不值,这不是傻子吗?有人说这小子是故意的,为了就是博个前程。还有的人说,这样的好事怎么摊不上我?这小子赚大了。
不知为何,一段回忆涌进我的心头。
那是一年秋天......
一个老奴因打翻家里的东西,被父亲拿木条鞭打,父亲下手狠辣,即使是一根细小的木条。也可把老奴被打的跪地求饶。
少时的我懵懂的看着,好奇的询问——
男:[父亲,您为何要打这老奴?]
父亲:[奴之错,身为主子应当教训,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男:[那他为什么要做奴啊?]
父亲:[这是他的命,因为他的命贱,所以他生而就为奴。]
男:[那他能不做奴吗?]
父亲:[绝无可能!生而为奴,世世代代皆为奴,毕竟,连他们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曾经年幼无知的我对这番话一知半解,但此时此刻,当我站在此处,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原来真的如父亲所言一般。
我总以为,做奴是无可奈何,不成想这竟是心甘情愿。
一点小恩小惠,真可以让一个活生生,自由的人做奴做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