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人……”卓秋点亮了一直放在牛皮袋里的火折子，“这人中毒了。”
“水里有毒，若是有外伤，很可能中招。”谢允的视线落到救上来的这人腿上，那里有几道鞭伤。
被救的这人大约五十出头，肤色黝黑，布满了晒伤留下的痕迹和辛劳堆积成的皱纹，他有一双特别宽大的、变了形的手，骨节特别粗大，虎口撕裂，掌心的老茧硬得发黄。
这是一双打铁匠的手。
谢允估摸着对方的身份清白，对卓秋道：“给他喂一个解毒丸，能不能熬过来，看他自己了。”
“是！”卓秋立刻从牛皮小袋里拿出解毒丸，喂那人吃下，谢允则四下打量这艘船。
如果只是护卫队长撤退用，这船，未免有些大吧？明明有更小的船。船屋里，有一口敞开着的大箱子，里头全是银子。
程锋拿起一个银锭子，入手就感觉重量不对，他又拿起几个掂了掂，重量都轻了。
“火折子。”
卓秋立刻把火折子递到谢允手上，借着火光，谢允把银锭子翻过来。
“官银！”卓秋忍不住低呼。
谢允把银子丢给卓秋，“重铸过的，这些都轻了。”
一两纯的银子重铸后，混入其他杂质，造出二两银子来，这种手段，一本万利，显然，这箱银子就是。
不过，这儿为什么单独出现了一箱银子？谢允拿出方才得到的那块赏银，这块赏银也是带“福”字。谢允一时说不准，方才他们搬运的那些，究竟都是官银，还是广福商号的银子？又或说，二者都有？
谢允的视线落在箱子里，忽然发现里头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卓秋，把银子都倒出来！”
“是！”卓秋愣了一下，随即开始行动，很快，他就从银子里刨出一个人。
一个死了至少两天的，死人。
“主子！这是……！”
也不怪卓秋这般惊讶了，谢允都愣了愣。
箱子里躺着的，正是邢俊枝。
谢允立即蹲下查看尸体，又下令：“去把水里那个护卫捞出来查一查。”
“是。”
谢允先查邢俊枝的死因。邢俊枝三十出头，留着漂亮的短胡子，微方的脸型，听说在京里也能称得上是美男子。此时这位美男子面有浮肿，苍白如纸，僵硬的蜷缩着身体，肚子、心口各有一道刀伤。
此外没有其他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看来死因就是失血过多了。
谢允继续搜查，连箱子也没放过，不过箱子里除了银子，再没有别的东西，线索全在尸体上。
这就是最有问题的问题——尸体上全是线索。
邢俊枝的官靴、玉佩、身份文书，简直是怕别人不知道这人是邢俊枝。
谢允从低矮的船屋里走出来，看了眼处于昏迷中的那人，没管他，背手站立，陷入思考。
邢俊枝是怎么死的、谁杀的，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搞清楚邢俊枝的尸体为什么在这里。要弄清这个问题，就必须知道他们七人被骗来此处的原因。
显然，护卫队长之前就打算杀了他们七人，而他们七人的尸体，和邢俊枝的尸体，明明毫无联系，但又因为这箱官银，似乎正好能伪造成“劫持赈灾银”的现场。
正好暴雨刚过，洵水附近都是灾情，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但实施起来又有诸多漏洞。
比如凶器在何处？又比如手无寸铁的灾民是如何劫持一位朝廷命官？
“主子。”卓秋爬上船，向谢允呈上一物：“主子请看，这是知府的腰牌。”
谢允看了眼，便放下了。他并不意外，这事倘若是知府的手笔，有什么漏洞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背靠大树，有恃无恐，该抹去的都已经抹去，留下的这些“铁证”只为了引导两个结论：一，邢俊枝已死，死在暴匪手中，暴匪也已死，死无对证；
二，官银被抢。
想必赈灾的银子又被贪了不少，这一招一箭双雕。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卯时了。”
谢允回想原路返回需要经过的几道门关，决定道：“顺流而下。”
卓秋立刻解开固定船的绳子，划桨加速，赶在卯正之前出了地下河道。这条河道是洵水的千百分支中的一小段，出口在是河，河道在几里外急转，又汇入了另一条支流中。
谢允让卓秋把邢俊枝放回箱子里，藏到林中，留下标记，等其他属下来取。
“主子，这人怎么办？”卓秋指着那个昏迷的人道。
谢允没有犹豫，让卓秋也留下，他自己则要尽快赶回棚屋区。
“咳、咳咳……”一直昏睡的那人突然有了动静，原来这人没有彻底昏死，偶尔会有意识，大概是突然有了力气，感觉自己回光返照了，便挣扎着吸气吐气。
卓秋把手按在暗器上，若是这人有半分恶意，他就立刻结果了他！
但这个肌肉分明的汉子只是费力地跟眼皮争斗，他看了眼身边的卓秋，又看了眼站着的谢允，呼哧呼哧地喘着，“铁，铁阿大，我……”
铁阿大弯了弯手指，指向自己，报出了名字。
铁阿大稍微抬起手，示意他们把自己胸前的东西拿出来。卓秋照做，取出了三个碎银子，“给我的儿……还有，烧、烧掉……”
铁阿大晃了晃左脚，卓秋在谢允的目光示意下，憋住气脱了铁阿大的鞋子和袜子，从里头掏出来一小块暗红色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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