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上用泛光的银线绣着一个“铸”字。
帕子的材质和线都不是凡物,谢允眼里闪过惊异,“你是铸银师?”
铁阿大点点头,又摇摇头,“打铁的,阿弟,阿弟给他们铸银子了……”
“他们是谁?”谢允问。
铁阿大摇摇头,眼神已经涣散了。卓秋立刻探向铁阿大的脉搏,皮肤滚烫,脉搏微弱,卓秋对谢允摇摇头。
“烧掉、烧掉……”铁阿大重复着,让他们烧掉帕子,又用最后的力气,握住谢允掌心里的那几个碎银子:“给我的儿……我儿……”
汉子的声音支离破碎,金鸡破晓,东方吐白,铁阿大的手无力垂落,光照到他脸上,让人看清他斑白的两鬓和苍老的面容。
谢允深吸一口气,收拢掌心,“把人安葬了,去查查这人,添几两银子给人家,再问问铸银师的事。”
“属下领命。”
谢允直起身,远方红云绕着金辉,沉寂了一夜的洵水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呵~欠~”唐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慢吞吞地走出屋子。
昨晚他睡着睡着,突然听到家里有动静,还以为遭贼了,吓得他赶紧抱住程锋送给他的刀。
可那动静仅一声,唐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宋羊点了灯,把每间屋子都看过一遍后才回房睡觉。他没有注意到,书房谢允的床榻下,少了一箱东西。
虽然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唐三还是把安全问题放到了心上,他觉得谢允的这个院子嘛,墙和篱笆结实是结实,但不够危险。
没错,不是不够安全,而是不够危险。
唐三打算晚点儿去弄些碎瓦片碎石子之类的洒到墙头和院脚,这里又没有玻璃和铁钉,只能再削一些竹签子替代了。
吃过饭,唐三就行动起来。
他没找到竹子,便走向柴火堆,木签子应该也可以吧?挑了几根趁手、好削的木棍,唐三又开始找刀。最后他在菜刀、柴刀、谢允送他的短刀间,选择了放弃。唐三可不想把自己的手劈了,他现在可是靠手吃饭的啊!
唐三决定再去找一次壮山叔。
一刻钟后,唐三对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叹气。路痴之所以是路痴,就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方向感太有自信心。唐三后悔,壮山叔家那么远,还绕,他怎么会觉得走过一次了他就会走了呢?
“唉。”唐三往回走,“应该找冬哥儿带带我的。”
唐三以为他在往家走,其实已经又拐上了岔路,当他看到唐家的院门,还有些不敢置信:“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谢允家在西边,他要是没记错,唐三家在东边儿吧?
“呦——这不是唐哥儿吗?”
一个流里流气的人金鸡独立地站在院子里,不是唐垒又是谁?
他衣裳也没有好好穿,衣领垮得像被人揪过领子似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只是他长着一张“类猿人”的脸,还非要学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唐三被他辣得眼睛疼。
他学着唐垒的调调:“呦——腿断了还没好啊?”
唐垒额上青筋忍不住挑了挑。提起他的腿他就来气,那天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暗算他,让他在街上出丑就罢了,脚踝可是骨裂啊!差点没疼死他!
唐三还接着气他:“呦——你说,我现在拿刀砍你,你跑不跑得掉啊?”
“……”唐三提刀的画面从脑海中浮现,唐垒沉默了。
唐三心情愉悦,可能是原身的身体也觉得扬眉吐气吧,才会这么身心舒畅。说实话,把唐家人打了杀了算什么报复,就是得时不时找找他们不痛快让自己痛快痛快,才叫报复呢。这座破败的院子在唐三看来只是一幢危房,但这里是逼死原身的地方。就在院子后边,挨着鸡舍的漏风柴房,那是原身睡了好几年的“安乐窝”。
每天都在咕咕哒的鸡鸣里闻着鸡屎味起床,洒扫院子、收拾屋子、清理茅厕,一天就在脏活累活和打骂中度过,活得像个出气筒,原身那时候最羡慕的,是比邻而居的老母鸡!他想像老母鸡一样,不用干活,有吃有喝,每天就在院子里溜达,就算最后被宰了,原身也甘愿。
日复一日的绝望累积着,终于在即将被卖掉时,原身选择了自我了断。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唐三看着更加破败的柴房,仿佛看到了那个也叫“唐三”的人,那双绝望且无助的眼睛。
“看啥呢?想你的柴房了?”唐垒没忍住又嘴欠了一句唐三眼刀子“咻”地扎向他,然后猛地冲进去,抓起放在院门后的扫把,阴森森地问:“你准备好要跑了吗?”
“……”唐垒扭头就蹦。
唐晖的妻子如兰跑出来阻拦,“唐哥儿,别打了。”
唐三:?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了?”唐三无语,“扫把才抬起来呢,连他一个头发丝儿都没碰到!你有本事叫我别打,哦呵,唐晖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喊啊?唐晖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拦啊?”
如兰喏喏地动了动嘴皮子,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