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后背撞在门框上，脊椎传来钻心的疼。月光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斜角，彤彤歪着头看他，嘴角还粘着棉花絮，这个动作原本是她撒娇时的习惯。
"爸爸冷。"童音裹着气管里黏稠的液体声，三岁女孩伸出沾满枕芯填充物的手。那些淡黄色的聚酯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掌心消融，像被高温炙烤的雪片。
陈默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镇定剂。五天前女儿支气管炎发作时，他就是用这支注射器给她推的氨溴索。此刻针尖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玻璃药瓶上的"劳拉西泮"字样突然变得刺目。
彤彤的脚趾甲划过实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她像只幼兽般四肢着地爬下床，睡衣领口露出后颈大块溃烂的皮肤，溃烂处渗出的黏液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妈妈在厨房。"彤彤的喉骨发出错位的咔嗒声，这句话让陈默浑身血液凝固。他这才注意到咀嚼声从未停止——从客厅传来的方向。
手术剪从急救包里滑落的瞬间，陈默看见自己握刀的手在颤抖。医学院解剖课满分毕业的手，完成过二十七台开颅手术的手，此刻正把柳叶刀横在胸前，刀尖对准亲生女儿的眉心。
彤彤突然咧嘴笑了。这个笑容撕裂了她的唇角，暗红色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木地板上溅出梅花状的痕迹。陈默闻到了腐坏的鸡蛋味——那是组织液氧化产生的硫化氢。
"爸爸抱。"变异后的声带挤压出变调的儿语，彤彤扑来的速度远超人类极限。陈默侧身闪避时，柳叶刀在女儿肩头划出十厘米长的伤口，没有血，只有凝胶状的淡蓝色物质涌出来。
厨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陈默趁机冲向客厅，卡通片还在播放，粉红猪小妹的笑声裹着厨房里毛骨悚然的吞咽声。他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看见岳母的绣花围裙，上面粘着半截手指——指甲油是苏晚上周刚帮老人涂的珊瑚色。
冰箱门半敞着，冷光照亮地板上蜿蜒的血迹。陈默握紧手术刀挑起门缝，腐臭味扑面而来。保鲜盒里的糖醋排骨撒了一地，苏晚最喜欢的那条碎花围裙挂在洗碗池边，蕾丝花边正在往下滴落粉红色的液体。
"晚晚？"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搏动的声音，像有把锤子在敲击颅骨。
回应他的是某种湿哒哒的蠕动声。陈默缓缓转头，看见餐边柜的玻璃移门映出诡异的画面：苏晚背对他站在流理台前，家居服后襟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脊椎处隆起的肉瘤。那些紫红色的增生组织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肋骨，随着呼吸节奏明灭闪烁，如同活物。
流理台上躺着彤彤的布偶兔子，棉花从开裂的肚皮里漏出来。苏晚正在把染血的胡萝卜切片塞进玩偶腹腔，案板上的汁液泛着诡异的荧光绿。
"晚饭..."苏晚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她转身时，陈默看见妻子左眼窝里探出的白色触须。那些半透明的须状物正卷着半颗眼球，瞳孔已经扩散成漆黑的空洞。
陈默倒退着撞上微波炉，电子屏显示着18:32——那是病毒爆发前最后的正常时刻。苏晚跌跌撞撞地扑来，家居服下隆起的不规则肿块让她看起来像具长满树瘤的人偶。陈默挥刀划开她的衣袖，刀刃传来切割橡胶般的滞感涩，伤口处翻卷的皮肤下露出蜂窝状的肌肉组织。
"带彤彤...走..."苏晚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腕，残存的人类意识在瞳孔深处闪灭。她的指甲深深陷进陈默的皮肤，在腕表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车库...备用电源..."
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陈默听见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那户人家上周刚添了双胞胎。苏晚趁他分神的瞬间咬住他的肩膀，犬齿刺穿白大褂的瞬间，陈默反手将镇定剂扎进妻子颈动脉。
药液推入三分之二时，苏晚突然剧烈抽搐。她的脊背弓成夸张的弧度，腰椎发出爆竹般的炸响，尾椎骨刺破家居裤伸出一截森白的骨刺。陈默抓起流理台上的擀面杖卡住她的牙齿，橡胶鞋底在地砖上刮出尖锐的摩擦声。
彤彤的尖啸从卧室传来。陈默拖着苏晚撞开储藏室的门，用登山绳捆住妻子不断异变的躯体时，发现她右手中指还戴着婚戒——内侧刻着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数字正在渗出蓝黑色的黏液。
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从车库传来。陈默冲进书房掀开地毯，暗格里的军用急救包沾着女儿周岁时的奶渍。当他给霰弹枪装填鹿弹时，听见窗外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空，军用广播的电子音在爆裂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请未感染市民...前往人民广场...重复...请未感染..."
整栋楼的窗户接连爆开，无数扭曲的身影从高空跃下。陈默看见对楼阳台上有个老人正在啃食金毛犬，狗项圈上的铃铛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更远处的新华书店燃起大火，飘散在空中的书页像一群燃烧的蝴蝶。
当他抱着彤彤冲出单元门时，怀里的女儿突然安静下来。三岁女孩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獠牙刺破的嘴唇贴着他耳垂呵气："爸爸好香。"
陈默的视线开始模糊。肩膀上的咬伤灼烧般疼痛，他摸到颈动脉处突起的硬块——那是苏晚的牙齿留下的礼物。军用卡车的轰鸣声从街角传来，探照灯扫过绿化带时，他看见妻子以诡异的姿势挂在梧桐树梢，脊椎骨刺破的后背在月光下如同折断的翅膀。
彤彤的指甲陷进他后颈的瞬间，陈默扣动了扳机。霰弹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撞在配电箱上，铁皮箱的锐角刺入腰部的同时，他看见女儿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淡蓝色的脑浆溅在垃圾分类宣传栏上，"可回收物"四个红字正在往下滴落混浊的液体。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