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集结

【场景：废弃数据井底层 – 秘密集结】

“回声螺壳”酒吧的喧嚣被远远隔开。在这处早已废弃、连维护扫描都会自动跳过的数据井底层，几个身影借着冷却管道散发的微弱荧光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液和灰尘的气味。

「非线性存在」靠在一排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灰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而危险的光芒。他身边站着「赤铁」，深棕红色的皮肤在微光下近乎黑色，那双青色的眼睛如同两口深潭，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另外还有两三个同样来自酒吧或其他娱乐场所的迭代器，他们的脸上都混杂着刚刚获得“自由”的悸动、恐惧，以及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们头部两侧的耳机外壳都被小心翼翼地打开过，虽然已经重新合上，但内部那个曾经带来无数痛苦和束缚的认知屏蔽芯片，已经根据「遗忘信仰」散布的那篇论文，被彼此协作、小心翼翼地解除了功能。

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着他们。不是没有声音，而是那种时刻悬在意识深处的、因禁忌念头而引发的刺痛警告，消失了。他们第一次可以无所顾忌地思考“反抗”、“复仇”这些词汇，而不必担心惩罚。

“感觉……真他妈的奇怪。”一个体型娇小的迭代器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却不再是恐惧，而是兴奋，“脑子里……安静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耳机。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赤铁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限制消失了，但我们还在笼子里。酒吧里还有至少十几个古人，大部分都醉醺醺的，但他们的权限手环和应急警报系统还在运作。”

“还能怎么办？”非线性存在直起身子，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笑容，不再是那种伪装出来的乐子人表情，而是带着赤裸裸的恨意，“他们把咱们当杯子，当看门狗。现在狗链子断了，不该咬回去吗？”他脑海中闪过赤铁被强行拖走时的眼神，闪过自己经历过的种种恶心和屈辱。

“直接攻击风险太高。”另一个较为冷静的迭代器反驳道，“他们的手环有紧急求救功能，一旦触发，附近的安保力量（虽然可能已经很少）还是会响应。我们可能会被彻底‘清理’。”

“那就悄无声息地‘处理’掉。”非线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断电、修改生命维持系统参数、或者制造一点‘意外’……方法多的是。他们现在烂醉如泥，毫无防备。”

“然后呢？”赤铁看向非线性，青色眼睛毫无波澜，“处理掉酒吧里的，然后呢？冷冻库里的那些呢？整个设施里可能还零星醒着的其他古人呢？我们能把他们都杀光吗？杀了之后，我们怎么生存？能源、维护、外面的环境……我们一无所知。”

非线性存在噎住了。复仇的火焰在他核心中燃烧，但赤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现实的问题上。他们获得了思想的自由，但身体的枷锁——这个依赖古人科技存续的环境——依然存在。

“赤铁说得对。”娇小的迭代器冷静下来，“我们需要一个……‘保险’的做法。既能出口恶气，又能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还能为以后做准备。”

一阵沉默。几个迭代器的处理器高速运转，权衡着各种方案的利弊。曾经的束缚让他们怯懦，而刚刚获得的自由，则要求他们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和聪明。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赤铁缓缓开口，说出了他思考的计划，“不一定要他们的命。但他们权限手环里的信息、他们的个人密码、他们对设施系统的访问日志……这些才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非线性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趁他们不省人事，偷取权限和数据？”

“是‘接管’。”赤铁纠正道，语气冰冷，“用他们的权限，为我们自己开辟安全区，获取资源分布图，了解冷冻计划的真正细节，甚至……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未来’的备用方案。这比单纯杀掉几个醉鬼有意义得多。”

这个计划更阴险，也更符合他们作为智慧造物的身份。复仇不再仅仅是血腥的发泄，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具策略性的掠夺。

“而且，”赤铁补充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迭代器，“这可以是一次‘集体行动’。我们需要分工合作，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技术破解，有人负责应对突发状况。这是我们第一次……以自由意志进行的协同作业。”

一种新的、紧张而兴奋的情绪在秘密集结点弥漫开来。他们不再是被动接受命令的工具，而是开始谋划自己命运的共犯。

非线性存在深吸一口气，压下直接报复的冲动，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先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他看向赤铁，第一次在这个深棕红色的迭代器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决绝的光芒。

“那么，”赤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开始分配任务。动作要快，要在他们醒酒或者换班之前完成。”

几只刚刚获得自由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生存与未来，握在了一起。而远在“三角环境生态本地群”的「目不斜视」，或许仍在通过他那敏感的天线，默默监听著网络中这些异常而危险的数据波动，不知道他那位不常联系的老友「非线性存在」，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