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捏碎窥世镜,仍照不出阿璃踪迹。
案头堆着一堆边城线报。
北漠有女子救下疫童,施的竟是东海疗愈术。
西岭猎户说见过发间别枯莲的姑娘,踏雪无痕。
龟丞相捧着褪色的珊瑚钗欲言又止。
自那日莲生对着东海方向折了整夜纸船,敖丙便再不许人提“哪吒”二字。
除夕夜。
莲生将最后一盏河灯推进池中,锦鲤衔着灯穗游向东南。
太乙真人醉卧老松下,忽然看见少年徒手掰开冻土,将酒坛埋进曾种过樱桃树的地方。
莲生师父,这里该有棵树的。
莲生颊边沾着泥,表情单纯善良,笑得比新雪还干净。
太乙真人喉头滚了滚,终是没说出三百年前,有个红衣少年在此处咳着血种树苗,说等果子熟了要酿某人最爱的甜酒。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天,莲生蹲在檐下接雨水,腕间突然多了道红痕。
太乙真人拂尘坠地。
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他认得,这是混天绫认主的印记。
太乙真人疼吗?
少年摇头,将雨水浇在枯死的金莲根上。
莲生师父,它告诉我说想要晒太阳。
太乙真人望着转瞬抽芽的莲茎,忽然间老泪纵横。
混天绫既认新主,便是天道许了那人重生。
只是这懵懂莲生,再不是他熟悉的徒儿。
雨幕中,莲生正与池鱼说话。
额前碎发被风吹起,不见魔纹,唯有新生莲印淡若烟霞。
东南天际隐有龙吟,混着少女踏歌的调子,都被雨声揉碎在将醒的春色里。
江南梅雨浸湿了青石板,莲生蹲在客栈檐下看蚂蚁搬家。
糖渍从指缝滴落,在积水里晕开金红的纹。
这颜色总让他想起某个模糊的身影,该是穿红衣的,笑起来比檐角铜铃还清亮。
摊主小郎君莫淋雨。
老板娘递来姜汤,瞥见他腕间红绳突然发愣。
先前有位戴青铜面具的公子,腕上也有这般褪色的绳结。
莲生捧着碗暖手,热气熏红了鼻尖。
窗外忽有马蹄踏碎水洼,玄甲卫队护着辆青布马车驶过。
车帘被风掀起半角,露出女子发间半截珊瑚钗,钗尾缺了颗明珠,像被人生生剜去。
莲生无意识呢喃,姜汤泼湿了衣襟。
龙宫禁地,敖丙捏碎第七十三枚传讯海螺,碎片割破掌心。
水晶镜中浮现江南客栈的景象。
莲生正用糖浆在桌面涂画,歪扭的线条赫然是阿璃的侧脸。
敖丙备船。
敖丙扯下沾血的护腕。
敖丙去人间。
长街上,阿璃将药囊递给咳嗽的老妪,转身时撞翻糖画摊。
琥珀色的糖稀凝成莲纹,她突然扶住摊架,额间渗出冷汗。
这场景与梦中少年垂死画糖人的画面重叠。
摊主姑娘可要试试?
摊主舀起糖浆。
阿璃摇头后退,腕间旧疤突然灼痛。
街角白衣少年抱着油纸包路过,风吹起他束发的红绳,绳结打法竟与那人一模一样。
莲生驻足望着碎糖画,怀里的杏脯撒了一地。
他不知自己为何走向这面色苍白的女子,只觉她发间枯莲的气味,比乾元山的金莲更令人心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