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

秋风渐起，吹得药铺门口悬挂的“悬壶济世”布招子猎猎作响。

街角的茶摊旁，一个戴着宽檐斗笠的青衣男子，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条凳上。

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略显冷硬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他面前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粗茶，粗糙的陶碗边缘凝结着水汽蒸发后留下的浅黄色茶垢。

他的指节修长，随意地搭在桌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这市井茶摊的粗陋格格不入。

却又奇异地融入这片喧嚣的背景里。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丝线，穿过攒动的人头，蒸腾的包子热气，叫卖的货郎担子，牢牢系在不远处药铺那扇敞开的门扉内。

药铺里，阿璃正俯身在一个老农的手臂上施针，神情专注，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侧颈。

而莲生，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的少年，就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微微倾身。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阿璃落针的位置，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默记着穴位和手法。

敖丙端起冰凉的茶碗，凑到唇边，却没有喝。

斗笠的阴影下，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深秋的潭水。

看着阿璃偶尔侧头对莲生低声讲解一两句，看着莲生恍然大悟般点头，眼中闪烁着纯粹而专注的光芒，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默契……

这一切都像细密的针，无声地刺在他心头最深处。

他本该是她的舅舅，是她在这世上的血亲，是理应守护在她身旁的人。

可如今，他却只能像个幽魂，隔着人海，藏匿在阴影里，遥望那份他亲手推开，又无比渴望靠近的温暖。

龙族血脉深处带来的孤傲与守护的责任在胸腔里激烈冲撞，最终都化作喉间一丝苦涩的腥甜，被他不动声色地咽下。

摊主客官，茶凉了，给您换一碗热的？

茶摊老板提着长嘴铜壶过来，粗声问道。

敖丙微微摇头，指尖在粗陶碗沿轻轻叩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叮”一声，示意不必。

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悄然紧握成拳，冰魄枪的寒意几乎要透体而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阿璃腕间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魔纹，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平静的表皮下蠢蠢欲动。

而莲生，那个看似纯净懵懂的少年，心口深处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金莲余烬，更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任何一点来自魔族的阴风彻底吹灭。

他在这里，是最后的屏障，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必须确保这片虚假的宁静不被打破，哪怕这守护本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药铺内，阿璃已收了针。

老农千恩万谢地付了诊金，拎着药包佝偻着背离开。

莲生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收拾着针囊，艾条，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桌面残留的药渣。

他的动作已比初来时熟练流畅了许多，带着一种沉静的认真。

阿璃今日学的“足三里”，可记住了？

阿璃洗净了手，一边用布巾擦着，一边看向莲生。

莲生点头，眼神清亮。

莲生嗯。

莲生膝眼下三寸，胫骨旁开一指，主调脾胃，补中益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莲生方才看阿璃姑娘下针，进针时指下微旋，力道由浅入深，老伯眉头都没皱一下。

阿璃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这少年学医的天赋和用心，时常让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