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攻前夜的雪落在勃朗宁枪管上,凝成细小的冰棱。杜城拆开火漆印的瞬间,石榴花的香气混着硝烟钻入鼻腔——这是沈翊用卧房那株百年古树的花汁特制的封蜡。
信纸泛着淡青色,边缘残留着体温熨烫的褶皱。杜城认出这是协和医院的处方笺,沈翊总爱在背面画战略草图。钢笔字被血渍晕开大半,唯有结尾处力透纸背:
"见信时西直门当有火光,可往德国领事馆地窖取第三号..."
爆炸声震落指挥部窗棂的积霜,杜城冲向瞭望口。西直门方向腾起的蘑菇云染红半边天穹,冲击波掀翻的九五式坦克残骸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像极了那年保定军校被榴弹击碎的樱花树。
"报告!敌军装甲连全部进入雷区!"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杜城攥着信纸的手背青筋暴起——沈翊竟真的用自己作饵,将关东军精锐引入五十吨TNT的死亡陷阱。
冲锋号撕破雪幕时,杜城在残垣间发现了那支鎏金钢笔。笔帽刻着慕尼黑医学院的徽章,旋开可见中空的墨囊里藏着微型地图——勃兰登堡门被朱砂圈出,旁边画着片樱花花瓣。
"小心!"副官扑倒他的刹那,燃烧弹引燃了沈翊的绝笔信。火焰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德文字迹,是沈翊用明矾水写的临终医嘱:"每日注射盘尼西林需间隔八小时,忌与威士忌同服..."
永定河冰面突然传来闷响。杜城踹开德国领事馆地窖铁门时,冷藏柜的干冰正吐出最后一丝白雾。十二支盘尼西林安瓿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瓶身生产日期显示昭和六年——早已过期两年三个月零五天。
"沈翊你混蛋!"杜城的拳头砸在混凝土墙上,指节渗出的血染红了沈翊留在柜中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书页间飘落张泛黄的X光片,背面钢笔字写着:"慕尼黑的雪能盖住坟头草,甚好。"
子时三刻,杜城在电讯室截获段奇异电波。当莫尔斯码转化成五线谱时,他浑身血液骤然凝固——这是舒伯特《死神与少女》的旋律,每个音符对应着沈阳兵工厂的炸药配比表。
爆炸前的寂静中,杜城忽然想起那支钢笔的异常重量。他发疯般拆解笔尖,在钨金夹层里找到粒樱花形状的胶囊。玻璃管中蜷缩着张显微胶卷,显影后是沈翊穿着病号服的照片——背景日历显示拍摄于昨日,慕尼黑正飘着今冬初雪。
"少帅...沈少帅的怀表..."垂死的电讯兵突然抓住他裤脚。杜城冲进已被炮火掀翻的档案室,在倾倒的保险柜后发现沈翊的银质怀表。表盘裂成蛛网状,但齿轮仍在顽强转动,秒针每跳一下就迸出点火星。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硝烟时,杜城终于破译了齿轮内圈的刻痕。那是歌德《浮士德》的德文选段,用沈翊特有的倒叙密码写着:"若樱花知晓要零落成泥,是否还愿在早春绽放?"
城外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哨声。杜城扑到坍塌的城墙缺口,看见关东军的膏药旗在TNT余烬中燃烧。晨雾里隐约有白狐裘翻飞,待他举起望远镜时,只剩半片染血的处方笺挂在焦黑的石榴树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