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第三次抬头看挂钟时,分针正好跳过17:45。茶水在骨瓷杯里打了个旋,墨绿茶叶沉到杯底,蒸腾的热气突然凝成一道半透明的轮廓。
"你倒是准时。"他放下卷宗,看那抹青灰色身影穿过玻璃窗。沈翊的唐装下摆还沾着颜料,像是刚从某个未完成的写生现场飘过来。
鬼魂的指尖掠过茶杯,水面立刻浮起细密涟漪。"碧潭飘雪?"沈翊俯身时发梢垂落,杜城能清晰看见他后颈那颗朱砂痣在暮色里忽明忽暗,"上回你说太甜,这次只放了..."
话音戛然而止。杜城望着突然空荡的座椅,喉结动了动。玻璃窗传来三声轻叩,沈翊重新出现在飘窗边,这次他手里端着调色盘,钴蓝与赭石在暮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画像修复还差最后三笔。"鬼魂用画笔敲了敲画架,1903年遇害的银行家遗像在亚麻布上若隐若现。杜城起身时碰翻了卷宗,泛黄案卷哗啦啦铺了满地。沈翊的叹息带着松节油的气息:"说了多少次,现场证物要..."
冰凉触感突然贴上后颈,杜城猛地转身。沈翊举着画笔僵在原地,颜料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如果那团半透明的雾气能称作手腕的话。调色盘"啪"地扣在橡木地板上,普鲁士蓝溅上杜城的裤脚。
"你碰到我了。"刑警队长声音发紧。暮色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给沈翊的轮廓镀上金边。鬼魂低头看自己逐渐实体化的指尖,朱砂痣在锁骨位置微微发亮:"今天是中元。"
画像突然泛起磷火般的幽光,未干的油彩在画布上流动。沈翊的唐装下摆无风自动,他后退半步撞进杜城怀里——这次是结结实实的碰撞。杜城闻到他身上混着沉香的丙烯颜料味,感受到布料下不属于活人的低温。
"子时之前..."沈翊的尾音消散在突然贴上的唇间。窗外的晚霞正在褪色,银行家的画像在画架上发出龟裂的脆响。杜城扣住鬼魂后颈时摸到冰凉的朱砂痣,指腹下血管跳动的错觉不知来自谁的胸腔。
挂钟敲响六下时,怀里的重量骤然消失。调色盘重新浮到半空,未完成的画像上多了道靛青色裂痕。沈翊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水壶沸腾的咕嘟声:"龙井要第三泡才出真味,你总是..."
杜城盯着裤脚上的颜料渍,突然笑出声。暮色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前,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说:"明天给你带新的松节油。"
晨雾漫过第七根桥墩时,杜城在淤泥里发现了第三块头骨。警戒线外飘来松节油的气味,他抬头就看见沈翊蹲在防汛堤上,青灰色唐装下摆浸在江水里,像一株开败的墨兰。
"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案子。"鬼魂指尖悬在头骨天灵盖上方三寸,磷火顺着骨缝游走,"你看蝶骨这里的裂痕——"
法医的橡胶手套突然穿过沈翊半透明的手掌。杜城咳嗽一声,年轻法医茫然抬头:"杜队,您刚说什么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