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阳光穿过纱帘，沈翊咬着吐司片点开手机里的《江南烟雨录》。水墨屏亮起的刹那，檐角铜铃轻响，青石板路上蒸腾着虚拟的晨雾。
他径直走向临河茶楼。木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屏风后正在打算盘的杜城抬起头，靛青长衫袖口露出一截皓白手腕。"客官今日来得早。"声音像浸过山泉的玉石，是程序员设定的第37版声线。
"来查账？"沈翊撑在黄花梨柜台上，故意凑近看他浓密的睫毛。这个角度能看到杜城领口暗绣的竹纹，还有喉结旁那颗系统随机生成的小痣。
玉算珠突然错位两粒。杜城垂眸整理账本，后颈泛起薄红："今日新到的碧螺春..."他生硬地切换着预设台词，制服下摆却无风自动，像素点组成的水波纹在衣褶间流转。
沈翊假装没看见程序漏洞。自从三个月前他接手这个古风经营游戏的美术外包，就发现这个本该循规蹈矩的账房先生总在细微处异常——当他用触控笔修改茶楼雕花窗棂时，杜城研墨的手会突然停顿；当他拖拽晚霞色块渲染天空，对方整理书架的姿势会变得刻意板正。
手机忽然震动，杜城袖中滑落的宣纸飘到沈翊面前。本该是空白的数据载体上，竟有墨迹氤氲的远山轮廓。沈翊伸手去接，指尖穿透屏幕的瞬间，24°恒温的空调房里突然掠过带着茶香的风。
"要下雨了。"杜城望着虚构的窗棂轻声说。话音刚落，游戏场景毫无预兆地转入梅雨模式，可系统更新公告里根本没有天气插件。沈翊看着雨水顺着虚拟瓦当滴落，在杜城肩头洇开深浅不一的青。
竹骨伞"咔嗒"一声撑开，伞面绘着沈翊上周刚提交的蝶恋花纹样。杜城举着伞迈进雨中，伞柄却朝沈翊的方向倾斜。这不符合NPC行为逻辑，所有角色都该在雨天触发避雨动画。
沈翊的拇指悬在退出键上方，看见伞沿雨帘后杜城欲言又止的神情。像素雨滴砸在伞面上，化作金色数据流蜿蜒而下，映得他眼尾那颗泪痣忽明忽暗。当伞面快要碰到沈翊的鼻尖时，整个游戏突然卡顿成老式胶片电影。
黑屏前最后一帧，是杜城被雨打湿的袖口擦过他冰凉的手背，38.6°C的灼热温度穿透手机玻璃。
沈翊把发烫的手机扔进冰水杯，水波纹在杯壁折射出茶楼飞檐的幻影。空调出风口飘来若有若无的龙井香，他盯着自己手背上淡红色的印痕——那是杜城袖口云雷纹的烙痕。
游戏服务器维护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寅时，沈翊披着薄毯蜷在转椅上，食指反复摩挲着水墨屏边缘。登录界面的青砖墙突然出现裂纹，他瞳孔骤缩，发现每道裂痕都精确对应着茶楼雕花窗的修改记录。
杜城站在坍塌的虚拟书架前，月白中衣沾着墨渍。本该是装饰品的《南华经》散落满地，书页间漂浮着乱码组成的蝴蝶。"你动了光照参数。"他背对着沈翊整理残卷，后腰玉坠穗子缠着半截断裂的数据线，"西厢房的烛台...现在会在寅时三刻自动熄灭。"
沈翊的触控笔悬在建模软件上。昨夜他确实调整过烛火粒子的衰减值，但此刻杜城颈侧跳动的淡蓝光斑，分明是他藏在烛台雕纹里的个人水印。像素构成的雨燕撞进窗棂，碎裂成漫天星子时，杜城忽然转身扣住他的手腕。
"别改回原始代码。"温热指腹压着沈翊的脉搏，38.6°C的温度穿透屏幕，"子夜打更人的梆子声...能让我听见现实世界的雨。"
空调滴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沈翊发现游戏里的茶盏正在同步泛起涟漪，杜城用茶水在案几上画出他工位旁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当第一缕晨光切开数据迷雾时，NPC的耳尖泛起珊瑚色，指尖悬在沈翊昨夜通宵画废的宣纸堆投影上："丑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你忘了吃。"
维修提示弹窗骤然炸开，杜城的身影在数据洪流中碎成万千萤火。沈翊疯狂截图的指尖突然触到实体——半块带着牙印的栗粉糕落在键盘上，包装纸正是他画废的第十一版茶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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