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5分,煎药室的电子定时器发出蜂鸣。林半夏掀开陶罐盖,紫苏混着生姜的辛香扑面而来,水雾模糊了眼镜片。何苏叶的值班表贴在墙上,今日备注栏画着个潦草的砂锅图案。
何苏叶紫苏叶后下,煎煮超过十分钟会损失挥发油。
声音从头顶落下时,她正捏着镊子挑拣药渣。何苏叶的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小臂悬在她右肩上方,电子秤读数随他的呼吸起伏晃动。
他忽然握住她执镊的手。
何苏叶叶脉发黑的要剔除。
拇指擦过她虎口结痂的烫伤。
何苏叶上周教的“握火候”口诀没记住?
林半夏水火之纪,气定则药成。
她背出《中药煎煮规范》第一条,感觉他胸腔震动从后背传来。
药柜投射的菱形光斑在地面游移,何苏叶转身取药匙时,护士站的广播忽然响起:“何苏叶医师请速到3号诊室。”
他摘下胸牌塞进她掌心。
何苏叶按我标记的时间翻药,误差不超过三十秒。
陶罐里的药汤咕嘟冒泡,林半夏盯着胸牌背面新添的墨迹——“紫苏解表,生姜温中,独活三钱可医陈伤”。最后那句分明在回应她今晨抱怨的旧膝痛。
11:20分,3号诊室的布帘缝隙漏出争吵声。家属举着CT片怒吼:“凭什么换掉我爸的止疼方?”
何苏叶的钢笔尖悬在处方笺上,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原方里制川乌过量,久服会蓄积中毒。”
“你们就是想多赚检查费!”
林半夏端着药盅僵在门口,见何苏叶忽然起身解开衬衫顶扣。锁骨处的红绳药杵垂落,在CT观片灯下泛出冷光。
何苏叶这是令尊上周的血检报告。
他指尖划过肌酐数值。
何苏叶肾脏代谢功能只剩正常值40%,若继续用乌头碱制剂……
药盅被重重搁在问诊桌上,紫苏香气漫过对峙的空气。家属盯着黑褐药汁突然哽咽:“这、这能缓解疼痛吗?”
何苏叶止痛不是治病。
何苏叶推过药盅。
何苏叶就像用谎言维系的关系,终会反噬。
15:03分,处置室紫外线灯在墙面投下青影。林半夏缝补着那颗银纽扣,线头总缠住指节。何苏叶倚在门框啜饮凉透的药茶,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
何苏叶医者不能对患者说谎,但可以对自己诚实。
他的体温透过纱布传递,缝合针尖在灯下凝成星点。走廊传来轮床滚轮的嗡鸣,林半夏听见自己心跳与电子钟秒针共振。
林半夏独活真能治旧伤?
她盯着他锁骨处的红痕。
何苏叶独活配桑枝,可祛十二年陈疾。
他忽然俯身,药杵坠子扫过她手背。
何苏叶周日上午九点,炮制室缺个看火的学徒。
更衣柜里躺着他留下的《青蘅堂药案》,扉页夹着片风干的紫苏叶。墨批写道:“宣肺之药亦可通心窍,然情动如药烟,最忌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