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1

（暮春·汴京云家马球场）

暮春三月的日光碎金般洒在青石地上，惊蛰后的暖风裹挟着牡丹残香掠过马球场。云昭月勒紧缰绳时，腕间羊脂玉镯与银质马镫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垂眸望着场边那株开败的海棠，胭脂色花瓣正随风飘落在杨羡绛红锦袍的衣摆上——像极了去年上元节，郦五娘掷向他的那盏琉璃并蒂莲灯。

"三郎！接球！"

世家子弟的呼喝声骤然撕裂凝滞的空气。昭月松开球杖的瞬间，故意将左手藏在绣着缠枝纹的袖口里，任由发间珍珠簪被疾风扫落。青丝如瀑垂落时，她甚至能看清杨羡腰间晃动的错金螭纹玉佩，那上面还沾着章台街特有的脂粉香。

"当心！"

马匹嘶鸣着冲向雕花看台的刹那，昭月咬破舌尖尝到腥甜。这招她已在西郊别院演练过七次：第一次摔断了红珊瑚耳坠，第三次蹭破手肘留下月牙状的疤，直到昨日才让最烈的青海骢学会了精准偏移三寸。此刻她借着冲势撞进那个檀香混着酒气的怀抱，发间沉水香特意多熏了半刻——足够掩盖袖中暗藏的催情香饼。

云昭月郎君…压到妾身的簪子了。

少女带着哭腔的呢喃让杨羡喉结微动。他垂眸看着缠在腕间红绳上的珍珠，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樊楼雅间，郦家五娘将合婚庚帖摔在他脸上时，那串东海明珠耳铛也是这样泠泠作响。掌心的珠串沁着凉意，却不及怀中人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灼人。

（当夜·云府东厢）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云昭月对着缠枝牡丹铜镜缓缓卷起裤腿。膝盖处的淤青泛着紫，是今晨故意撞在太湖石上的杰作。她蘸取药油的手顿了顿，镜中映出窗外晃动的竹影——父亲果然带着郦家退婚的玉如意匆匆穿过回廊。

"荒唐！杨羡当众搂抱我儿，郦家怎肯再要这种女婿？"云父挥退端着安神汤的婢女，鎏金烛台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暗影，"明日为父就去..."

云昭月父亲！

昭月突然拽住父亲衣袖，腕间伤痕恰到好处地从纱衣下滑出。

云昭月那杨衙内虽放浪形骸，今日却...却护着女儿未曾跌落。

她恰到好处地哽咽，让案头宣德炉升起的青烟都染上颤意。这招她学自母亲临终那夜——当父亲掀开染血的帐幔时，母亲也是这样攥着半块鸳鸯佩咽气的。

（三日后·醉仙楼）

戌时的章台街正升起万千灯笼，杨羡倚在醉仙楼朱漆栏杆上，指尖摩挲着珍珠簪断裂处的金丝。楼下波斯商人叫卖的鲛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却不及那日少女散落的珍珠莹润——那些珠子分明是御赐的南珠，每颗都带着内务府特有的凤尾刻痕。

"衙内这几日怎总盯着珍珠瞧？"狐朋狗友的调笑混着西域葡萄酒的甜腻，"莫不是被云家小娘子的眼泪泡软了骨头？"

杨羡突然将整盘鲛珠扫落在地。莹白珠子滚过织金地毯时，他眼前又浮现那日马背上回眸的惊鸿一瞥。小娘子坠马时分明是往他怀里精准撞来的，偏生湿漉漉的眼眸比受惊的鹿还无辜。

杨羡有趣。

他碾碎一颗珍珠，突然夺过说书人的醒木拍在酸枝木桌上。紫檀香混着珍珠粉弥漫开来，惊得檐下金丝雀扑棱着撞向鎏金鸟笼。

杨羡三书六礼明日就送去云府。

杨羡他抚过醒木上"天作之合"的刻字，笑得像嗅到猎物的雪豹。

小爷要娶的，可是汴京城最会演贞洁烈女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