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在锅炉房的铁窗上，叶文真攥着半融的粮票蜷在煤堆旁。谢元琳那声“好哥哥”像根生锈的铁钉，将霍东磊替她揉药油的画面生生楔进太阳穴——他虎口处的茧子擦过谢元琳脚踝时，分明与地震夜递来襁褓的那双手重叠。
“你要冻死自己吗？”霍东磊的军靴碾碎冰凌，他肩头落着谢元琳的茉莉香粉，掌心的药油在寒风里凝成琥珀色。叶文真盯着他第二颗纽扣上新缠的红线，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这颗红痣，是不是你们霍家的胎记？”
暗红色胎记在煤油灯下如火星迸溅。霍东磊瞳孔骤缩，药瓶脱手砸在输煤带上，1973年产的字样碎成星点——正是叶母日记里提过的实验药品批号。
谢元琳的笑声刺穿蒸汽管道。她裹着霍东磊的军大衣斜倚门框，露出的脚踝涂着紫药水：“叶技术员还不知道吧？当年霍营长剿匪，给我包扎伤口也是这般......”她突然掀开旗袍高衩，狰狞刀疤盘踞在雪白肌肤上，“这道疤换了他三天三夜的看护呢。”
叶文真后颈银锁突然发烫。她想起粮票背面母亲的字迹，想起霍东磊总在月圆夜摩挲那个刻着“小芳”的水壶。当谢元琳故意跌进霍东磊臂弯时，她终于看清对方锁骨下的红痣是纹上去的——边缘还残留着青灰墨迹。
“七六年清明雨真大啊。”谢元琳抚摸着霍东磊的枪茧，“你抱着高烧的我在坟堆里躲追兵，不是说好......”
叶文真夺门而出。她撞翻的煤筐里飘出半张《红色娘子军》剧照，背面霍东磊的字迹尚新：【元琳同志舞蹈造诣颇深，望重点培养】。冰河在她脚下裂开细纹，却不及心口那道旧伤疼——那是霍东磊去年冬天替她剜冻疮时留下的疤。
霍东磊追到白桦林时，叶文真正用匕首剐蹭后颈红痣。血珠滚进银锁暗格，竟与锁芯锈迹融成朱砂色。他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像在朝鲜战场抓俘虏：“你娘没告诉你？这红痣是当年试药......”
“就像他们拿你试药那样？”叶文真甩出谢元琳落在医务室的病历本，1977年3月的诊疗记录写着：【霍东磊同志主动申请试药，剂量超标三倍】。
林间突然爆出枪响。谢元琳的红绸缠着电报机残骸滚落冰坡，她染血的指尖捏着半张出生证明：“好妹妹，看看真正的霍家女儿是谁？”发黄的纸页上，霍明远笔迹如刀：【长女霍文真，左肩有北斗状胎记】。
叶文真踉跄着扯开霍东磊的衣领。暗红胎记在月光下蜿蜒成七颗血痣，与她后颈红痣拼成完整的北斗七星。谢元琳的笑声混着血腥气在冰面炸开：“没想到吧？他才是霍家亲生的，而你......”
爆炸的火光中，霍东磊将叶文真护在身下。气浪掀飞谢元琳的假发套，露出冯家女佣特有的梅花刺青。她癫狂地撕开旗袍内衬，成捆的粮票纷扬如雪：“当年你娘就是为这些粮票，把亲女儿卖给了冯家啊！”
叶文真摸到霍东磊腰间千纸鹤。染血的折痕里露出新补的字句：【护文真，至死方休】。远处传来陈处长的喝令声，谢元琳突然将红绸系上冰棱：“霍东磊，选她还是选我？”
红绸断裂的刹那，霍东磊扑向了坠落的叶文真。谢元琳眼里的光暗下去，她哼着《白毛女》的调子坠入冰窟，腕间银锁撞碎在礁石上——锁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北斗装置。
晨光染红输煤带时，叶文真在霍东磊怀里找到半张合影。1975年的霍明远抱着两个襁褓，背后标语写着【星火计划优生优育】。她颤抖着抚上他锁骨胎记，却摸到皮下硬块——那是冯家埋在所有试药孩童体内的追踪器。
“当年你娘调换了我们。”霍东磊将千纸鹤塞进她掌心，鸽血染红了1976年的邮戳，“地震夜递来襁褓的医生，其实是你生父。”
运煤车轰鸣着驶过塌方区，陈处长在残骸中举起半本《接生记录》。1975年立秋那页，叶母的指印与霍明远的签名并列，备注栏里小字如蚁：【双生换婴，以保星火】。
谢元琳的芭蕾舞鞋漂在暗河出口，缎面上绣着褪色的【芳】字。叶文真忽然明白，那个总被霍东磊摩挲的水壶，祭奠的从来不是某个姑娘，而是被他们共同埋葬的、真假难辨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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