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深处传来手风琴的呜咽，叶文真裹紧军大衣穿过文工团驻地。炊事班蒸笼腾起的热气里，她看见霍东磊正扶着一个穿嫣红旗袍的姑娘下车——那截雪白脚踝踏在吉普车踏板上晃得刺眼。
"这是谢元琳同志。"霍东磊转身时，指腹还沾着对方旗袍开衩处的金线，"文工团要在矿区慰问演出......"
"叫我元琳就好。"姑娘将红绸带绕在霍东磊手腕，眼尾胭脂染着薄霜，"听说霍营长当年在朝鲜战地医院跳过交际舞？"她说话时整个人几乎倚进他怀里，露出脖颈间银锁——竟与叶文真那枚形制相同，只是锁芯嵌着红宝石。
叶文真后颈红痣突然灼痛。昨夜地窖爆炸后霍东磊失踪两小时，此刻他军装领口沾着陌生茉莉香。她攥住暗藏粮票的千纸鹤转身欲走，却被谢元琳的高跟鞋拦住去路。
"叶技术员是吧？"红指甲划过她冻裂的手背，"冯家余党可最喜欢拿你们这种倔姑娘…..."话音未落，霍东磊突然扣住谢元琳手腕："别碰她。"
舞台灯光骤亮时，叶文真在幕布后窥见永生难忘的画面。谢元琳的红绸缠着霍东磊的腰腹旋转，追光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像上，仿佛两条交颈的鹤。当谢元琳的指尖划过他第二颗纽扣，叶文真猛然想起那个雪夜——他抱着高烧的自己冲过冰河时，那颗铜纽扣曾烙在她眉心。
"这是治疗冻疮的药油。"深夜的医务室，叶文真推门撞见谢元琳赤着脚踩在霍东磊膝头，"霍营长手上的枪茧，揉得人骨头都酥了......"
熟悉的松香气息刺痛鼻腔。叶文真恍惚看见地震那夜，母亲将银锁塞给白大褂医生时，那人袖口也沾着同样的药味。她踉跄后退，怀里的《知青日记》散落一地，1975年冬那页赫然写着：【小霍医生今日问我要不要跳舞】。
暴风雪来临前夜，叶文真在矿区档案室发现蹊跷。七六年地震伤亡名单上，霍明远的名字被朱笔圈出，备注栏粘着半张芭蕾舞票根——正是谢元琳参演的《红色娘子军》。当她伸手去够最顶层的档案盒，黑暗里突然伸出涂着丹蔻的手。
"妹妹找这个？"谢元琳晃着霍东磊的军用水壶，壶身刻着【赠小芳1973】，"当年他剿匪时救下的女学生，如今......"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红痣如血，"该物归原主了。"
叶文真撞翻煤油灯夺门而出。风雪迷眼时，她听见谢元琳在塔楼顶尖叫。霍东磊的枪声与坍塌声同时炸响，待她冲上台阶，只见谢元琳伏在他怀里啜泣："叶同志推我......"
"你信她？"叶文真看着霍东磊为谢元琳包扎的手，想起那夜他为自己挑脚底冰碴的温柔。漫天雪花突然变成纷飞的粮票，1976年全国通用粮票背面，母亲歪扭的字迹浮现：【换你的医生姓霍】。
爆炸震落塔楼红星时，霍东磊飞身将叶文真扑下楼梯。气浪掀开他后颈的绷带，暗红色胎记在火光中显现——与母亲日记里画的北斗七星分毫不差。谢元琳在浓烟中大笑："好哥哥，当年你父亲拿我试药时，可没这么护着......"
叶文真忽然摸到霍东磊腰间千纸鹤。拆开的褶皱里，1975年秋的字迹被泪水晕染：【今日收养小芳遗孤，取名文真。愿她此生不见北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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