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煤油灯将两人影子绞在灰墙上，叶文真蘸着酒精给霍东磊擦身时，在肋下发现道旧疤——形状与谢元琳腹部的刀伤完全吻合。棉球坠地的瞬间，昏迷三日的人突然攥住她腕子："那年剿匪……她替我挡过刀……"
陈处长撞开门时正撞见这暧昧光景。他摔在搪瓷盘上的档案袋散开，1978年文艺兵体检表飘落床沿——谢元琳的妊娠诊断书背面，贴着霍东磊在野战医院喂她喝粥的照片，汤匙边缘反光里，护士值班表标注着【霍明远主刀】。
"你父亲当年给她做的不止堕胎手术。"陈处长抽出张泛黄的手术记录，【生殖腔摘除】五个红字刺得叶文真眼底生疼，"冯家要制造完美容器，霍明远不得不……"
霍东磊突然咳出带冰碴的血。叶文真扒开他军装内袋，谢元琳的胭脂盒滚落在地，夹层照片上是少年霍东磊给少女纹红痣的画面——那根本不是北斗胎记，而是冯家实验编号的烙印。
暴雪夜闯入的疯婆子砸碎了最后一丝平静。裹着谢元琳戏服的女人挥舞断弦的胡琴嘶吼："霍家小子！当年你爹给琳琳做手术时，你就在帘子后面按着她腿！"琴箱裂开，十七封未寄出的信雪片般飞扬，每封落款都是【给纹红痣的哥哥】。
叶文真在锅炉房找到了霍东磊。他正将谢元琳的舞鞋投入炉膛，火光舔舐缎面时露出内衬血书：【东磊，纹身针比手术刀温柔多了】。她攥着从疯婆子那抢到的1979年台历，除夕那页粘着根长发——与霍东磊锁在铁盒里的那缕一模一样。
"当年你父亲把我调包到叶家，是不是就为今天？"她将台历甩在他渗血的绷带上，"除夕夜你说是去巡矿，实际在省城剧院陪她跳《白毛女》！"
霍东磊徒手捏灭燃着的舞鞋。焦糊味混着他掌心溃烂的伤口，在蒸汽里酿成苦酒："地震那年背你出废墟，你烧糊涂了咬着我耳朵说……说哥哥身上有松香味。"他忽然扯开衣襟，追踪器旁的皮肤留着圈齿痕，"这疤是你留给我的北斗星。"
陈处长的枪声惊散了往事。疯婆子劫持着护士冲进煤场，怀里抱着谢元琳的骨灰盒："琳琳到死都以为孩子是你的！"她掀开盒盖，里面蜷着具猫大小的干尸，腕上银锁刻着【霍氏长女】。
叶文真后颈红痣突然爆裂。血珠溅在霍东磊唇上时，她看清了干尸锁骨下的胎记——与自己镜中倒影分毫不差。疯婆子癫笑着点燃煤堆："霍明远当年亲手接生的双胞胎，活下来的本该是琳琳啊！"
爆炸气浪中，霍东磊用身体为叶文真撑起拱桥。坍塌的煤山将他们埋进最黑暗的底层，他残破的军装口袋里飘出半张结婚证——照片被血污浸染，仍能辨出叶母年轻的脸偎在霍明远肩头，两人中间夹着枚褪色绒花。
"娘走前……往我手心塞了这个……"叶文真摊开攥了二十年的绒花，背面缝着霍明远字迹：【双生花，留红痣】。煤灰簌簌落在霍东磊眼睫上，他摸索着吻她胎记时，舌尖尝到咸涩的雪。
"当年纹红痣用的朱砂…掺了你娘的血。"他声音渐弱，指腹在她颈间勾画北斗，"老爷子说这样……才算真正的一家人……"
陈处长挖出他们时，叶文真正用银锁割腕喂血。相贴的肌肤间，两颗红痣在雪光里合成完整北斗，映着煤堆上谢元琳的骨灰盒——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露出半截烧焦的芭蕾舞裙，上面别着霍东磊少年时的团徽。
晨雾漫过白桦林，疯婆子的尸体漂在暗河出口。她攥着的胡琴弓弦上缠着褪色红绸，正是当年霍东磊送叶文真包扎伤口的那个。上游突然飘来纸船，船舱里谢元琳的绝笔被血迹晕开：【来生不做双生花】。
霍东磊在转院车上醒来时，叶文真正对着车窗呵气画星图。他伸手去够她发梢的雪，却抓到她藏在背后的诊断书——1979年冬那页，医生潦草批注：【试药后遗症，终生难孕】。
"当年你娘签同意书时…我在产房外跪了一夜。"他忽然咬破指尖，在她画的北斗旁添了颗小星，"霍明远说……说这药能保你……"
运煤车鸣笛吞没了后半句。叶文真将诊断书折成纸鸢，从飞驰的车窗掷向雪原。那只曾为她挑冻疮的手突然探出窗外，在零下三十度的风里徒劳地抓，直到指尖结满冰凌。
陈处长在后车数着缴获的粮票。1976年全国通用粮票背面，叶母的笔迹终于完整：【换婴是为救你，勿怨东磊】。雪粒扑在墨迹上，像极了当年产房窗外无声崩落的红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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