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沚颜上来之时,已经将撑开的青伞收起。黎沚依扫见来人,嘴角露出笑意:“阿姐。”
黎沚颜朝她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向慕容泽宇,在他身前停下,抬手将手中的信封递给慕容泽宇。
“万俟氏急报,玄玉王殿下,还得早做准备。”
慕容泽宇抬手接过,却没立刻打开。
扫见黎沚颜身上的血迹,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这信中的内容,怕是与他所想,八九不离十。
他打开信封,将信纸摊开。
——玄玉王殿下,塬恚清闫已调集百名高手暗中前往清泉山地界,意图以围攻凝雨剑仙引出阿恒公子,我已修书送往帝都,可帝都相隔甚远,怕是来不及了,还望殿下,早做准备。
最后落款为:万俟氏家主,万俟皓。
这封信不同于以往,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怕是,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
他转身绕过黎沚颜,在陆无忧身前停下,微微弯腰,将这封信,递到陆无忧身前,陆无忧放下酒杯,及其自然的接过来,垂眼默读。
慕容泽宇站直身子,眉心微跳,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不安,他转头道:“阿栎,带一队人,即刻赶往边境,迎清九棠入北域,让她把这混账东西给我弄走,从她踏入北域开始,半个月后,若清闫还在这北域境内,就别怪我不顾同盟之情,用她们这位塬恚世子的血,来祭我北域的军旗!”
全场震惊,可阿栎的震惊,却与他们不同,他赶忙跪下来,拱手,慌忙开口道:“主子,您若迎清九棠入北域,便意味着……”
意味着自愿以谋士之身,单刀入局,助她称帝!
他俯身叩拜,声音闷闷的传入慕容泽宇耳中:“还望主子三思!”
似是没料到阿栎反应会这么大,慕容泽宇下意识看向陆无忧,陆无忧对上他的视线,脸色瞬间黑下来,眉眼泛起冷意:“意味着什么?”
慕容泽宇抿唇不语,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对上陆无忧,他脑子里就一团乱。
陆无忧随意将手中的信件扔在桌上,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这种冷,与慕容泽宇身上与生俱来的冷意不同,却也依旧让人胆寒。
她身体往后靠,烛火的光映照在她血红的衣衫上,却也未能磨掉些许她身上的冷意。
“慕容泽宇,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慕容泽宇心头一颤,连名带姓,陆无忧,该有好些年没这么唤过他了。
可是,他……他不能……
陆无忧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什么荣辱与共,你们患难同知,都是假的,什么都不告诉她,拿她当傻子?
半晌,她才开口,到底是见了怒的,语气也算不上好:“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你要是还不打算说……”她偏头扫了一眼身侧的少年:“要么你滚,要么我滚!”
慕容泽宇下意识抿着唇,陆无忧却懒得在看他,直接起身,从他身旁掠过,慕容泽宇直直看着人离开主阁间,垂下头看着桌上的那张信纸,让人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
萧祁渊站起身来,微叹口气:“阿宇,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无忧,我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就只是希望……”
他偏过头人,眼眶有些发酸:“我们只是希望,你在做决定之时,也能将我们划进去,哪怕是刀山火海。仅此而已。”
“刀剑之约,无忧有权知道。”
他眼角没忍住划过一滴泪,他赶忙转身朝外走去,却又突然顿住。
他背对着慕容泽宇,缓了几息,才带着点哽咽的开口:“我知道你刚刚对小殿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凡事留心,方可成事’,这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吧。”他顿了顿:“信任不出,便无坚不摧。”
慕容泽宇不希望慕容楚彧跟他一样,一次次败于人心,一次次,败于亲近之人的背叛。
慕容楚彧愣愣的望着依旧低头敛眸的慕容楚彧,心中默默念道:凡事留心,方可成事;信任不出,便无坚不摧。
可……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哥哥要说这话,为什么……又不说完?
“信任不出,便无坚不摧,可奉出信任,也能助你成事。”萧祁渊抬手抹了眼角流出的泪,转身看着慕容泽宇,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了,我萧祁渊此生挚友,唯有你慕容泽宇一人,你若身死,我也绝不独活。”
“你大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不在意,好,皇帝陛下都拿你没办法,我也无计可施,但你若想我活,就先把自己护好了!”
“反正,我父母双亡,死了正好,也省得给我舅舅添麻烦,我……”
“你胡说什么呐!”慕容泽宇厉声打断。
没压住怒气,他的声音,冷得发颤,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手中的束影剑剧烈震动起来。
他吼完便立刻垂下头来,双眸罕见的发了红。
萧祁渊看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从两年前十方之阵在帝都现世开始,你做事越来越极端,你甚至……有了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想法。”
席间几人一齐,视线全部落到了少年身上。
“我问过你为什么,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流霜公主归城在急,你若不想她一回来就为了你大开杀戒,就收敛点。”
说罢,他立刻转身离开。
能让向来以稳重出名的栎大人慌成这样,陆无忧就知道,迎清九棠入北域一事,非同小可。
若是不逼慕容泽宇一下,他定是不会开口的。
萧祁渊觉得,既然瞒不住,那就不瞒了,他知道,陆无忧也应该知道。
慕容泽宇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拾起桌上的信纸,抬起手背轻抚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微叹了口气:“阿栎啊,你真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噢,不对。”他转口道:“两个大麻烦,还得把祁渊算上。”
“主子……”阿栎没动,依旧保持着俯首跪地的姿势,声音染上了哭腔,哀求道:“求您了,清九棠不愿背负叛国之名,要您以个人身份只身入局,其心不纯,主子,您……不能答应她。”
黎绍旻和黎沚颜,在加上慕容楚彧皆是蹙起眉心。
慕容泽宇无奈一笑,真是……那他没办法。
他五岁那年,阿栎便来了他的身边,甚至比北辰来的时间,还要早得多。他知道阿栎是为他好,此时自是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了。
他将信收回信封:“阿栎,家国有界,可人性无界,你在看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只以家国为准。塬恚的,不一定都是坏人,北域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
“清九棠,会是一个……不错的盟友,我助她,她助我,互助互利,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