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咱们讲到了袭人向王夫人谏言。其中有一个地方我是刚刚才注意到,那就是王夫人是在屋里没人的情况下,才询问袭人贾环是否告密。原因我想就是,这件事王夫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如果在公共场合质问贾环告密,很有可能会激化嫡庶矛盾,并引发家族风波。就和之前阻止宝玉去抓贾环和彩云是一个道理。所以王夫人才要私下里询问袭人,将事件放到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避免"家丑外扬"。还有可能担心眼线去赵姨娘那里告密,不愿意和赵姨娘撕破脸,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及让袭人感到安全等等。(毕竟是让她告发主子嘛。)
其次袭人的欲言又止,我感觉除了吊足王夫人胃口,让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充满兴趣之外,还有测试王夫人对自己越级言论的容忍度。如果发现王夫人不高兴,自己就要立马停止谏言。而对彩云说,自己以后再来拿玫瑰露,也是为再次谏言做准备。
而且袭人说宝玉也得让老爷教训教训,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儿呢。这里袭人是因为日常观察到,宝玉和姐妹们做的一些事,迟早会酿成大祸。但又知道王夫人溺爱儿子,舍不得管,因此只能寄希望于贾政。同时这也是为王夫人打个预防针,希望她到时候别怨这怨那!为下文提出让宝玉搬离大观园,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这里袭人首先是通过,"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的共情话题,来肯定王夫人的母爱话题。接下来表示,不仅您心疼二爷,我们也心疼二爷啊!
其次"我们做下人的"把自己身份降到最低,建立主仆对话的基础。这种谦卑的姿态为后文的谏言铺好了道路:这里特意强调"平安"二字,暗指宝玉现在的行为,已经突破丫鬟们安全的底线了。而且这里袭人还用了一个佛教用语"造化",意思是说,如果大家最后有个平安的结局,那是算我们命好 。要是最终结局不好,那也是我们的宿命,谁也不赖。总之将一切推到宿命论上,既规避了直接指责主子的风险,又暗示了事态发展无法按照自己个人意志为转移。
接着又说"那些人肯亲近他",这是把宝玉不听劝归结于别人亲近他,为后文让宝玉搬出大观园,寻找理论支持。通过"我们劝不好",既表现了自己以及众丫鬟忠仆的形象,有暗指这件事必须得经过,贾府高层主子的干预。
最后说,自己既害怕再不劝将来出大问题,又怕自己劝了被太太您误会。
整段的意思是:我们也不图别的,就希望所有丫鬟最后都落个,平平安安的结局。别弄得跟金钏姐姐似的,死于非命啊!我们也不是没劝二爷,可惜您儿子就是不听。也不能全赖他,是那些人乐意接近他!其实就赖他,但我不敢跟您说,怕您心情一个不好,我接下来的话,您就听不进去啦! 今天您也正好提起这个话茬了,我就跟您说,我老早就想向您谏言啦!就怕您不信的话,再认为我乱管闲事,一则我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二则再耽搁下去,您儿子真要出大事儿啦!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
这里王夫人首先以"我的儿"开头,模糊了主仆间的界限,拉近了袭人和自己的距离。其次主动说"别让别人知道",既保护了袭人免遭其他丫鬟妒忌,又悄悄把袭人发展成自己的心腹。更是在第三十六回,给了袭人姨娘的待遇。最后就是对着袭人一顿彩虹屁,说袭人既维护了跟大家表面和气,又工作认真负责,在宝玉身上留心。王夫人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呢?她想让袭人成为,自己安插在儿子身边的一个眼线!但袭人会同意吗?我认为不会,看看王夫人怎么对待服侍自己多年的金钏,袭人也不傻,怎么会不明白呢?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後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後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如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我先把原文放在这里,大家先读读,分析一下袭人为什么要谏言把宝玉搬出大观园呢?你们觉得袭人到底是不是宝黛爱情的破坏者?我明天再为大家分析!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