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苏昌河带着半夏如期启程,前往青州。
暮色浸透官道时,苏昌河突然勒紧缰绳。
半夏的后背重重撞上他胸前护心镜,未系牢的帷帽被疾风掀翻,青丝缠住了对方玄铁护腕上的雕纹。
苏昌河"抓紧。"
滚着貂毛领的大氅突然裹上来,半夏还未来得及揪住鞍鞯,马已如离弦之箭窜出。
她惊叫卡在喉间,整个人后仰着陷入苏昌河怀抱。
冷松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尖,玄色箭袖下的小臂正横在她肋间三寸——前日勒出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山风卷着砂砾抽打面颊,半夏死死咬住袖口防止呕吐。
马匹跃过沟壑的瞬间,她后脑勺磕在苏昌河下颌,听见他喉间逸出低笑。
苏昌河"再往右挪半寸..."
薄唇擦过她冻红的耳尖。
苏昌河"就该摔断小菩萨的玉颈了。"
闻言,半夏脸瞬间通红。
这苏昌河难不成还是个登徒子了?
暴雨倾盆而下时,半夏的绣鞋早已浸透。
她蜷在苏昌河臂弯里数着马蹄声,发现这马左前蹄每次落地都会迟滞片刻——这匹价值连城的宝马,右眼竟有道陈年箭伤。
龙套【掌柜】"客官里边请——"
客栈幌子在暴雨中飘摇如招魂幡。
苏昌河甩出碎银砸在柜上时,半夏正盯着他湿透的后背发怔。
玄色劲装贴着精壮腰身,暗绣的彼岸花吸饱了雨水,在烛光下泛着血渍般的红。
苏昌河"上房两间。"
龙套【掌柜】"哎呦不巧..."
掌柜搓着手瞥向半夏滴水的裙裾。
龙套【掌柜】"今儿只剩东厢大通铺..."
话音未落,苏昌河的剑鞘已抵住他咽喉。
苏昌河"那就整间客栈。"
偷偷瞥了一眼,便看见那掌柜的在刀光下脸色被吓得苍。
半夏缩在角落烘衣时,听见他在屏风后擦拭剑刃的声响。
八仙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浇头撇去了她最怕的芫荽,捏着银箸的手却抖得厉害。
半夏"为何不多带些人?"
此次出行,就只有她和苏昌河两人,若是那妖物难以制服可怎么办?
她舀起的面汤洒了半勺。
铜盆里的血水突然晃荡,苏昌河甩来的湿帕子擦着她鬓角飞过,啪地贴在窗棂上。
半夏看清帕角绣着的"李"字纹样——那是青州府衙的标记。
苏昌河"我做事..."
他披着中衣踱到灯下,锁骨处新添的抓痕还在泛红。
苏昌河"向来不喜废物随行。"
烛芯爆响的瞬间,半夏看见他腰间令牌并非惯用的玄铁令,而是半块残缺的青铜虎符。
暴雨砸在瓦当上如百鬼叩窗。
半夏搅着渐渐冷却的面汤,忽然想起离城时瞥见的场景——苏昌河往马鞍囊塞包袱时,暗河十二煞的赤羽鸦在云层中盘旋三圈,最终朝着相反方向振翅而去。
苏昌河"不吃?"
玄铁匕首突然插进桌案,串着块炙鹿肉递到她唇边。
半夏别过脸时,听见他喉间溢出冷笑。
苏昌河"人面鸮最爱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油星溅上手背。
苏昌河"特别是饿得打晃的。"
又在吓唬她了!这苏昌河怎么一天到晚以吓人为趣。
尽管知道,半夏还是硬生生啃了一半鹿肉下去,油腻的更反胃了。
后半夜雷声渐歇时,半夏裹着潮气未褪的棉被数房梁霉斑。
隔壁传来规律的兵器擦拭声,混着苏昌河偶尔的咳嗽——那声音像是刻意压着的,每声闷咳后都有淡淡的血腥气飘来。
她蹑足贴近板壁时,听见瓷瓶碰撞的脆响。
从虫蛀的缝隙望进去,苏昌河正往肋间伤口倒药粉。
苏昌河"看够了?"
半夏跌坐在地的瞬间,染血的绷带已穿透板壁缠住她脚踝。
苏昌河像拖猎物般将她拽到身前,未系的中衣露出腰间狰狞的旧疤。
苏昌河"这般好奇..."
他掐着她下巴迫使其仰望伤口。
苏昌河"不如把眼珠子挖出来,嵌在窗棂上看个痛快?"
更鼓恰在此刻敲响。
半夏挣开桎梏缩回床角,雷鸣复起时,她将脸埋进湿漉漉的枕衾,尝到泪水的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