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声敲到四更天时,半夏尖叫着抓住锦被坐起,大汗淋漓。
梦里她被面目狰狞的镜妖拖入镜中,啃食成了白骨。
月光穿过茜纱窗,在拔步床前拖出扭曲的暗影,她死死盯着铜镜方向,直到苏昌河推门的阴影遮住那抹幽光。
苏昌河"喝了。"
描金漆盘搁在床沿,药碗里浮着枚冰裂纹瓷匙。
半夏盯着汤药表面漂浮的杜若花瓣,忽然伸手按在苏昌河执盘的手背。
半夏"那镜妖死了吗?"
她接过药碗。
苏昌河倚着床柱擦剑,霜刃映出他眼底游动的金芒。
苏昌河"元灵只碎了半幅。"
剑尖忽地挑起她披散的发丝。
苏昌河"或许此刻..."
青瓷碗突然映出个模糊鬼脸。
苏昌河"正趴在你肩上。"
半夏"啊!"
药碗险些倾翻时,苏昌河用剑鞘接住。
半夏仓皇环顾满室琉璃摆件,瑟缩着将锦被裹到下颌。
半夏"能把这些...都收走吗?"
她指尖发颤地指着多宝阁上的犀角梳妆镜。
半夏"我记得镜妖可以附在任何反光物上..."
擦剑的软布骤然发出裂帛声。
苏昌河瞥见她寝衣后背浸透的冷汗,用剑尖挑起纱幔。
苏昌河"过会便叫人来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大小姐。"
霜刃轻叩床栏处的铜包角,苏昌河看着半夏的眼神里带着调笑。
苏昌河"怕成这样怎么还能看的下《妖异志》的?"
半夏抱膝盯着药汤表面涟漪,见苏昌河屈指弹来粒蜜饯。
金丝枣撞在碗沿发出脆响,震散了汤药里浮动的苍白鬼影——那不过是窗外梨树的倒影。
"当啷"一声,苏昌河解下佩刀压在妆镜上。
鎏金刀鞘压碎菱花镜的瞬间,半夏忽然摸到枕下藏着的半片梨皮。
残留的妖气刺得指尖微麻,她仰头饮尽汤药时苦得皱眉。
半夏"你们暗河..."
含着蜜饯的腮帮微微鼓起。
半夏"都爱在药里掺黄连么?"
苦的要命。
窗外惊起夜鸦的扑棱声。
苏昌河收剑归鞘时,剑穗流苏拂过她沾着药汁的唇。
苏昌河"大小姐当饮的是百花露?"
他忽然用瓷匙舀起碗底的药渣。
苏昌河"这些药材可比你腰间挂的羊脂玉佩值钱。"
半夏摸着空碗边缘的缠枝纹,瞥见苏昌河袖口露出的新伤。
染血的绷带缠在腕间噬妖印上,与父亲画过的镇压凶兽的缚灵锁手法如出一辙。
正要细看,他已然拂袖站起。
苏昌河"卯时我动身去取另半幅元灵,你好生在这歇着吧。"
烛火骤灭时,半夏攥着锦被缩进床角。
苏昌河立在月洞门前顿了片刻,突然将佩刀连鞘抛到拔步床边。
玄铁磕在金砖地上的闷响中,他甩下一句"压惊"便合门离去。
晨光染白窗纸时,七八个哑仆鱼贯而入收走琉璃盏。
半夏赤足站在汉白玉地砖上,看他们用黑绸裹住最后一面铜镜。
有个仆从突然打翻妆奁,滚落的鎏金簪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半夏"当心!"
半夏拽住仆从后领疾退,那抹虹光中陡然伸出半寸青灰指甲。
正要喊苏昌河,却见他倚在门边甩出枚铜钱,将那抹妖气钉死在檀木梁柱上。
苏昌河"收拾干净。"
日影西斜时,半夏摸着额角结痂的伤口发怔。
菱花镜处换上了幅吴道子真迹,画中飞天拈着的琉璃灯却让她想到昨夜镜妖的鎏金护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