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雪夜断心后，承天殿与长乐宫之间两个多月未曾通音讯。
乔蛮晨昏定省皆免，萧焕也再没有传过她。
直至化雪后的春祭日，玄色祭服的皇后立在太庙阶下，宽大腰封空荡得需要让春杏重新暗缝三折。
不是尚衣局的人不上心，只是她瘦的太快了。
萧焕在执起她手的刹那指节微颤——因为玄色广袖下那截腕骨伶仃得骇人，青色血管在苍白皮肤下如冻僵的溪流。
他喉结滚动，收拢五指，将她冰凉的指尖裹进掌心。
三十六级青玉阶走过半途，乔蛮绣履忽踩空祭袍下摆。
萧焕手臂箍住她腰肢时，掌心触到嶙峋脊骨。
人怎么能消瘦成这样？萧焕眉间皱的厉害。
九尺高的青铜鼎燃起新火，青烟初升。
未及礼官唱喏，那柄盘虬犀角杖便“咚”地一声，重重磕在祭台中央青砖缝上。
好的，立刻调整重点，聚焦在祭祀台的冲突部分：
龙套【萧俨】“乔氏女立此圣地，先祖九泉何安？！”
三叔公萧俨枯哑的嗓音撕裂了肃穆。
他皓首颤动，精利的眼刀直刺乔蛮，干枯手指点向她煞白的脸。
龙套【萧俨】“乔公违背盟约！其族余孽，有何颜面执萧室宗谱、奠吾族英灵？！”
龙套【族老】“正是！乔家虚伪奸诈！皆为忘恩负义之辈！”
人群前排一位族老嘶声应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切齿之恨。
嗡鸣声如毒瘴般在祭台下弥散开。
乔蛮感觉千针刺背，无数道目光带着鄙夷、怨毒、审视剐过她周身的玄色礼服，那沉重的礼服仿佛被注了铅，压得她肩胛欲碎。
她强迫自己盯着鼎中跳跃的火焰，但火焰在她涣散的瞳孔里扭曲变幻。
龙套“祸延宗室！”
龙套“乔家妖女，秽乱祭坛！”
更尖锐的叱骂声浪自人群中翻涌上来，字字句句如淬毒的冰凌，扎穿她的耳膜。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立于此？这身皇后冕服下的每一根丝线，仿佛都浸透了萧氏父兄的血。
她脚下的每一寸青砖，都硌着她乔家的罪孽。
一股冰冷的决绝自脚底升起，冻结了四肢百骸。
乔蛮“臣妾…”
她开腔，嘶哑的声音被风吹散，渺不可闻。
乔蛮深吸一口混杂灰烬与松香的空气，猛地转身，面向那象征着萧室无上威严的鼎炉与神主牌位，深深躬下身去。
玉组佩“当啷”撞地，金丝镶嵌的凤冠几乎滑落。
乔蛮“有污圣坛…”
她艰难地吐出清晰的字眼，喉音破碎不堪。
乔蛮“…臣妾告退。”
话音未落，她便已挺直腰背，决然转身，试图从那噬人的目光与滔天的罪责中挣脱。
祭服宽大的下摆绊住了脚步，一个趔趄间，她瘦得突出的腕骨骤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滚烫灼意，瞬间烫醒了她几乎麻木的神经。
乔蛮惊愕抬首，透过被风微微掀动的冕旒垂珠，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撞进了萧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眼底是一片压抑至极的赤红风暴，有沉痛如渊海翻涌，有暴戾在瞳孔深处积聚滚动，更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近乎决堤的强横守护——哪怕与台下所有声音为敌。
他的手心滚烫如火炭，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稍一松力，她便会如流沙般从他指间消散。
两人僵立在祭台边缘，风声、鼎沸的谩骂声、燃烧的噼啪声，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
宽大祭服的广袖遮掩下，唯有那只紧握不放、青筋暴凸的手，诉说着此刻无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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