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杨树,知了叫声,郁郁葱葱下搅动人心的热浪,如果正好来一场暴雨,那今天会是无与伦比的一天,即使要去上课,即使要跨越半座县城。
已经成了一些不言而喻的传统,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老师那里去上一个暑假的课前补习班,如果不是因为课程的冲突,我也不会有机会在这个,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夏天遇到这个薄荷绿的少年。
我走进蒋老师的家,还没有习惯可以光明正大走进老师家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小心翼翼。蒋老师家有个关着门的房间,已经来了几次的我知道,房间里住的是蒋老师的儿子,和我们同学校同年级,在5班。
几天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很高的男生,看起来学习很好。这么说来,付老师——我上一个老师,也有一个儿子,同学校同年级,在9班,他们父子俩很可爱,初一初二在付老师那里上课的那段时间,见证了他们两个斗智斗勇的不少瞬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某个情人节,快要下课的时候,付某——付老师的儿子说:“快下课了就别讲了呗,付老师。”
“你着急去约会啊,需要我开车送你吗?”
“也不是不行......”
付老师的小女儿也很可爱,我还记得在我初二的某一天,她去了学校,脸上一大片伤口,说是在路上蹦着走的时候摔倒在了地上,脸着地。很调皮的小女孩。
“我感觉吴筠竼每天都很开心,没什么烦恼的样子。”付老师这么和我妈妈说。
每次在付老师那里上课都会很放松很开心,也能学到很多知识......跑远了,我现在坐在沙发尽头的凳子上,在没有开始上课前愣神。
窗户在我的身后,他走来时迎光,江昉是浸在阳光美酒里的薄荷叶,清脆又醇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像只要我想要,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从未掩饰过我对他的眼神,我想把他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的隐匿在脑海中。以至于今天一整天的学习我都没有非常用心的学习,总是不知不觉的走神,然后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去做课后的题目。
在蒋老师家的听课座位其实并不是固定的,我决定下一次早点来,然后坐到现在位子的对面——江昉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八月的一天,蔓延着潮湿的寂静,从家里离开前,我顺从的带上了妈妈要求的雨衣,但是我知道,我大概率不会打开。
当时买这个雨衣的时候,我只是爱上了它绿色的外表,等买下来打开的时候才发现雨衣上的图案是小猪佩奇,我对天发誓,就算我被大雨淋得通透,也不可能打开这个雨衣。
“温叶!我要坐这里!”
推门进屋首先看见的是沙发上的温叶,他完美的占据了江昉身边的位置,我和他抢位置的样子就好像我想要坐在沙发上,但是只有我知道,我想坐他的位置是因为他的旁边是江昉,所以每一次来的时候我就会和温叶展开位置争夺战。
“明天我肯定早点来,你别想做这里!”我愤愤不平地坐在白板前面的凳子上,顺便还用眼神鞭笞温叶。
坐到江昉身边也没有一下自拉近我们的关系,我还是和他说不上话。但是我毫不在意和他货不对板地话题,他偶尔和温叶唠嗑我能听到就很放松。
写题的时候我轻瞥了一眼江昉。
“你写完啦?”我轻声问,蒋老师不在的时候,大家都是蛮活跃的,他安安静静鼓捣手表倒是显着格格不入。
我为什么会问他有没有写完蒋老师留的作业呢?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江昉从不会在做题的时候看东看西,只有在写完题后才会开玩。
“嗯,要看吗?”
好吧,我喜欢借鉴他作业的形象建立的不错,其实只是因为要和温叶抢作业。
“我也写完啦,你在玩什么?”
“运动手环。”
江昉伸手递过来他的手环,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运动手环——从外形上来看的话。
“有什么有意思的功能吗?你一直在玩。”我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手环,点开功能列表往下翻。
“往下翻,对,测心跳。”
“哎?这个蛮好玩的,准确吗?”我语调中透露着好奇,“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
在我闲着没事玩他的手环的这段时间里,江昉和身边的男生唠起了嗑,没再管我要回去手环。
在下课后,正收拾着书包,我顺竿爬地问江昉可不可以让我玩一下他的手环,明天再给他。他回答的可以。
在我们逐步接近楼下地时候,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浓厚,雨水敲打房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天空低沉,装满了雨水,还有源源不尽的水溢出来,砸到地面上,在微小的世界里,激起千层浪。
蒋老师伸手接住了正在下的雨,担忧地问:“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回去啊?”
“蒋老师,我和温叶一起回去。”江昉冲进雨幕里,留下零零散散地几个字,温叶也伴随着他的脚步跑进了雨里。
我生怕赶不上他的脚步,抓紧也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词,“老师,我爸妈让我自己回去,带着雨衣呢!”
“好,路上慢一点......”
“好!”
“江昉!”我努力地蹬着自行车,跟上他们两个。
我热爱每一场暴雨,极端的天气下我的狼狈无处遁形,只有这样,我的情感才可以毫无章法的流露。这是这个夏天最浓厚的一场雨,我很浪漫的想象,这是我们一起淋的第一场雨,也是在这里,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心动。
“哈喽,你也自己回去啊?”江昉侧头看向我,左手离开车把向我打了个招呼。
“对啊对啊,不过你们怎么骑这么慢啊?”追上他们后,我发现不用怎么努力就能跟上他们的山地车。
“噗呲——”江昉笑出了声,他向下微低下巴,少年的脸庞在雨的击打下没有一丝瑕疵,清爽、美好,笑容浓得稀释不开。
因为是在雨里,他的笑声有点突兀,“你看一下温叶的后背。”
我减慢了车速,温叶的后背全是车胎溅起来的泥点子,而那些泥点子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他的后背。
“你也自己回去啊?”
“对啊!”
“有勇气!”
就这么聊着,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
回家的路很漫长,漫长到我们在错过路口后我才想要去问两个人,“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嗯?我们跟着你走呢啊。”江昉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我们以为你认路的!”
“我以为你们认路啊!”
“哈哈哈哈哈,关顾着说话了。”
“真的是......”
转弯的时候,我看到了少年上扬的眉毛,喜悦就是突如其来的,走错路他也不会生气,只是会毫不在意的换到正确的路上接着走,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和气馁。
还是在一个路口分开了。我将速度提了上去,雨并没有变小,甚至打在身上更疼了,这让我热泪盈眶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感觉。
在第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万般无聊时我看向左侧,江昉和温叶也正巧停在那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充斥着雨声,我所感兴趣的少年溢满了水雾,他就站在那里等待绿灯的亮起。很漂亮。
忽然,江昉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向右边看来,我们再次向对方打招呼,在雨幕里演绎了一场“久别重逢”。
后来的回家路不再漫长,伴随着欢乐的情绪,我在进家门的那一刻被妈妈骂了个狗血临头,然后开心地去洗澡。
夏天是声音的季节,是风吹杨树叶的生机、是知了缠绵不断的嘈杂、是疯狂薄发的暴雨击石、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动雷鼓,我想,就是从此刻开始,夏天在我这里的意义,变成了一座象牙塔,里面充斥着我所爱的少年。
整一个暑假,我幼稚地靠近江昉。
“江昉,还你手环。”
“都没电了哎,你都玩什么了?”不是责备,只是陈述一个现实和好奇。
“测了几次心跳。”
“几次?”
“......好几次。”我逃避他“审视”的眼神。
......
“江昉,这个题怎么写啊?”
“诺。”
......
“江昉,对个答案。”
“给。”
......
“江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