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里一条街，谁人不识柳十爷

在苏州贫民巷盘桓数日，张日山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又承受了街坊邻里无数遍“好好照顾我们家小穗儿”的叮嘱，才总算把气顺了些的柳青穗哄上了回长沙的火车。

临走时，贫民巷的街坊们围在巷口，七嘴八舌地叮嘱张日山

“日山啊，我们家小穗儿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子野，你多担待着点啊！”柳婆婆拉着张日山的手，语重心长。

王大叔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不错，跟我们小穗儿好好过日子！”

赵大娘更是直接：“早点把事儿办了啊！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张日山被说得耳根微红，只能含糊应着。

柳青穗在一旁听得直跳脚，嚷嚷道：“哎呀婆婆婶婶你们别瞎说！我才多大啊就成亲！走了走了！”

说着赶紧拉着张日山的袖子就往车站方向拖，逃离这大型催婚现场。

回长沙的火车上，张日山想起那个格格不入的花瓶，便问道：“青穗，柳婆婆家那个花瓶，看起来不像寻常物件，你知道是哪儿来的吗？”

柳青穗正靠着车窗看风景，闻言转过头，也有些疑惑

“我也不太清楚。听李大婶说，是个古董商送的。那个人好像还挺照顾我们巷子的，米面粮油偶尔会接济些。都说是个心善的好人，可惜我每次回去都碰巧，没遇上过。”

回到长沙，解九爷做东，在最好的酒楼设宴，名义上是为柳青穗接风洗尘，实则不乏赔罪之意。

席间，柳青穗表现得兴致缺缺，无论他们说什么，她都只是“嗯”，“哦”，“随便”，一副油盐不进、爱咋咋地的模样。搞得气氛又僵硬又微妙。

这可愁坏了众人

张启山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

“柳姑娘，之前是我们鲁莽，误会了你。关于九门的一些内部事务，你若感兴趣，我们现在可以悉数告知，以示诚意。”

柳青穗眼皮都没抬，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语气凉凉地

“这回不怕我出卖你们了？”

张启山：“……”

被噎得一时无语

齐铁嘴赶紧打圆场：“柳老弟……不是，柳姑娘，你看我们这不都知道错了吗？佛爷也是担心长沙百姓……”

“这就是你们没弄清楚事情闯我房间，还要‘瓮中捉鳖’的理由？”

齐铁嘴：“……”

解九爷素来深谙说话之道，然而他刚开口…

“九爷的计划着实周密，可有算到过如今这一幕？”

解九爷：“………”

并没有

眼看桌上男人一个个吃了憋，霍三娘拿起筷子夹起了桌上那份腌笃鲜中的新笋放到柳青穗的碗中。

“小穗儿，多吃点，不够吃叫他们再点。”

刚才还一脸淡然甚至带着几分讥笑的柳青穗翻脸比翻书还快，和颜悦色笑靥如花

“谢谢三娘！”

霍三娘：这就叫实力

就在气氛一度陷入僵局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皮无意间瞟了眼楼下街面，嘟囔了一句：“楼下怎么有人吵架？”

话音刚落，刚才还蔫蔫的柳青穗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整个人像充了电一样，猛地抬起头

“哪儿？！吵架在哪儿？！”

她立刻丢下筷子蹿到窗边，半个身子探出去，生怕错过一点情节。

楼下是两个年轻姑娘在拉拉扯扯，争得面红耳赤。听不太真切，似乎是一个姑娘控诉对方抢了她相好，还说那男人始乱终弃，让她有了身孕；另一个姑娘则矢口否认，说那男人明明跟自己好。

柳青穗趴在窗沿上，摇头晃脑地感叹

“世风日下，这男的真是个混账东西……”

然而，下一秒，楼下那位声称自己被抛弃的赵姑娘，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竟拔高声音哭喊道：“……柳青衣是我夫君！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我们是在家里关起门来拜过堂的！”

柳青穗手一滑，整个人差点从窗户栽下去。得亏陈皮站在她后面，一把薅住她领子给她拽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她说孩子是谁的？？？”

另一位周姑娘也不甘示弱的反驳：“你胡说！柳先生明明心属于我！他早就是我的人了！我们昨天还在一起！”

楼上包厢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窗边那个僵住的背影上。

柳青穗缓缓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陈皮，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

“我什么时候成的亲？”

“我怎么知道。”

陈皮松开揪着柳青穗领子的手，瞥了一眼楼下的两个身影。

“两个讹人的，打一顿不就好了。”

陈皮刚踏出一步，后脖领被柳青穗给一把薅住了。

“橘子皮，怜香惜玉懂不懂？”

“你再乱喊我把你扔下去，帮你出头你还挑三拣四的。”

柳青穗闻言，故作高深的啧了两声。抬起胳膊肘搭在陈皮的肩上，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扇子。“唰”的展开来扇了两下

“这就是你不懂了，十爷我的好人缘是吹的么？”

柳青穗说完，还贱兮兮的挑了两下眉。果不其然，楼下围观的群众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卖糖葫芦的老汉：“柳十爷？不可能不可能，十爷怎么会有孩子，你们这是讹人来的吧。”

赵姑娘急了，连忙拿出一张纸来

“白纸黑字！这可是他亲笔写的字据！”

她不拿还好，一拿出来，围观的人顿时豁然开朗

“我就知道你是讹人的，讹谁不好讹十爷！”

“咱们十爷最讲究情义，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真缺德啊，用这种事陷害十爷。”

“长沙城里一条街，谁人不识柳十爷！”

赵姑娘愣住了，她还想狡辩“这……这就是他亲笔写的，你们怎么不信我呢！我一个弱女子，会用这种事陷害他吗！”

卖烧饼的：“怎么可能是十爷写的，你骗鬼呢。”

眼见大家都信她，楼上的柳青穗那叫一个感动。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卖烧饼的：“我们十爷的字哪有这么好看”

眼泪收回去了

柳青穗：“？？？”

什么意思，她的字很难看吗？

两个讹人的跑了老远，柳青穗还是纠结于一点。

她转身，把扇子伸到众人脸上

“我的字有那么丑吗？”

一瞬间，包厢又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大笑的齐铁嘴，吴老狗，瞬间收回了笑容。

一片寂静

“………你们说话啊。”

张启山：“不丑，很……有特点。”

二月红：“和你很像。”

半截李：“是你能写出来的字。”

吴老狗：“挺有个性哈哈…”

霍三娘：“挺好的，能认出来。”

齐铁嘴：“这个字吧……嗯……写的……挺潇洒。”

二月红看着她这吃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笋尖

“先吃饭”

柳青穗叹了口气，收了扇子重新塞回去。

“也罢也罢，实力太强难免无人能懂我，高处不胜寒啊。”柳青穗用一个幽默的玩笑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端起酒杯起身，朗声道：“好啦好啦，以前是柳青衣，现在是柳青穗，承蒙各位爷关照，以前的事翻篇了！我敬大家一杯！”

她正打算将酒饮尽，被霍三娘眼疾手快的拦下。换成了一杯热茶。

“以茶代酒就是了。”

酒足饭饱，该散场了。柳青穗倚着门又开始琢磨今晚是睡哪棵大树还是哪个桥洞。

“青穗，你一个姑娘家，总住外面不安全。不如跟我回霍家？”

柳青穗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三娘，我在外面野惯了，不懂什么规矩。我可舍不得让你为难。”

九门盛情难却，但柳青穗还是习惯性地想拒绝。她习惯了在外面的日子，冷不丁的睡屋里怕是还会不习惯。

见她这么说，其他当家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柳青穗寻了一个心仪的树，打算在这睡一晚上。足尖轻点翻身上树，舒舒服服的躺着。

刚躺下就听到有人喊她，柳青穗摘掉盖在脸上的斗笠，一看下面站着二月红。坐起身问道：“二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府？”

“夜色不错，便想散散步。路过这里，瞧见你躺在这。过几日可要来梨园听戏？为你留一处雅座。”

柳青穗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听到二月红继续说：“你要拒绝我第二次吗？”

“……”

这还能咋办，一而再，再而三，倒显得她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了。

“二爷说的哪里话啊，您盛情邀请，青穗只好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