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穗这一去北平,便是将近半个月音讯全无。
当她再次出现在红府时,众人皆是一愣。
依旧是那身青衣,眉眼间却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什么极耗心神之事。张启山、二月红等人问起北平玉溪楼的情况,她只是摇了摇头。
唇角牵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弧度,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此事……牵扯颇多,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他日若有机缘,我们能一同前往玉溪楼,我再向诸位解释。”
关于那玉溪楼,江湖上流传的传说不少。
据说那是南北消息买卖最大的客栈,明面上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暗地里却出售些稀奇古怪,功效神奇的物件。
更神异的是,那里似乎对客人来者不拒,无论是凡人,妖兽,邪祟,甚至偶尔还有仙家踪迹,都能在那楼里找到一席之地。
谁也说不清这玉溪楼背后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和魄力,在三界交汇处立下这么个规矩。
柳青穗对此讳莫如深,众人虽好奇,却也不好再追问。
然而,从北平回来没过几天,柳青穗就毫无预兆地病倒了。
起初只是有些恹恹的,后来便开始发高烧,而且这烧来得邪门,反反复复,缠绵不去。喝了药,体温降下去一些,没过几个时辰又烧起来,直烧得她脸颊绯红,唇干舌燥,浑身乏力。
二月红亲自照料,煎药送水,无微不至。可任谁来医治,都丝毫不见起色。这可愁坏了某些人
这日,他又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来,柔声道:“小穗儿,该喝药了。”
柳青穗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扫视着床边围观她的一群人——二月红,张启山,张日山,霍三娘,还有后面的陈皮。
“能别盯着我吗,这样搞得我好像被围观的猴。”
柳青穗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药碗。
碗。连日来的病痛让她有些麻木,也没细看,端起来就准备像往常一样屏息灌下去。谁知药汁刚一入口,一股滚烫的灼痛感瞬间从舌尖蔓延开。
“嘶——啊!”
她被烫得猛地一抖,药碗差点脱手,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更多是这突如其来的刺激。
“好烫!”
两行清泪顺着她烧得微红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她捂着嘴,又是跺脚又是吸气,模样狼狈又可怜。
二月红忙倒了杯茶递给她,无奈道:“慢点喝,这药才刚熬好。”
就在这几滴眼泪落下之后,柳青穗感觉体内那股盘踞不去的燥热和沉重,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冲刷走了一般,竟奇迹般地开始迅速消退。头脑变得清明,四肢也恢复了力气。
“成了!不用喝药了!我好了!害,早知道要这么做才能掉眼泪,干嘛委屈自己喝那么多苦药。”
柳青穗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寂静。如今已经不像刚认识她那般惊讶了,在柳青穗身上,什么稀奇的事貌似都会变得合理。
张启山抬头摸了摸柳青穗的额头,一片温凉。
“……还真好了。”
虽然这事邪门得很,但柳青穗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众人也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她不愿意说,那你就是那铁烙子也是撬不开她的嘴的。
问再多也只能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得知。”
病刚好利索没两天,这日夜深人静,柳青穗正准备歇下,窗户忽然被轻轻叩响。
她推开窗,陈皮像只夜猫子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陈皮?大晚上的你干嘛,吓我一跳。”
陈皮却不说话,脸色在月光下有些别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问,跟我走。”
“啊?大晚上的打架?明天再说成不成,我困。”
柳青穗被他拽得踉跄,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出了红府。
陈皮一路沉默,拉着她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城外河边的一处僻静空地。
这里水草丰茂,夏夜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
“闭嘴。”
陈皮松开她,双手抱胸,目光投向漆黑的河面及草丛
“看着。”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某种无声的号令,一点,两点……无数点黄绿色的光芒从草丛中,水岸边冉冉升起,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汇成了流淌的星河。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空中翩跹起舞,将这片小小的河畔空地妆点得如同梦幻仙境,光芒闪烁,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美得令人窒息。
柳青穗第一次见到萤火虫,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脸上的错愕渐渐化为惊喜的笑意,她转头看向身旁别别扭扭的少年,眼中倒映着流转的萤光
“原来你大晚上拽我出来,是想带我看萤火虫啊?早说啊,害得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打架呢。”
陈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耳根微红,语气还是那么冲,却莫名少了平日的戾气
“哪那么多废话,好看就行了。感恩老子吧,可不是谁都有这眼福。”
柳青穗看着他那副“老子才不是特意哄你开心”的别扭模样,再看看眼前这片为她而亮的萤火之森,心里那点因为生病和北平之事带来的阴霾,忽然就被这夏夜的微风和点点的萤光吹散了。
她弯起眼睛,笑道:“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陈皮顿了顿,抬眼看向柳青穗,踌躇片刻,开口道:“酒就算了,你去北平发生什么了?”
柳青穗眉梢一挑
“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单纯带我看萤火虫?”
“看都看了,还想抵赖?你要是抵赖,我一把火给这儿的萤火虫都烧了。”
“真残忍。”
柳青穗坐在河岸边一块石头上,长叹一口气
“我想想该从哪儿说好……”
“算了,你直接跟我去吧。”
陈皮一脸复杂的看着柳青穗
“你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被点名的柳十爷毫无波澜,悠闲的往石头上一躺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