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庆典前的洛阳城表面平静，暗流却比谢瑶环预想的更为湍急。

她站在尚仪局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布条——这是昨日在浣衣局外拾到的半片靛蓝衣料，与羽林军制式里衬的织法一样。

苏鸾仙“瑶环姐在看什么？”

苏鸾仙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得谢瑶环险些松手。

她迅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

谢瑶环“鸾仙，你来得正好，帮我瞧瞧这个。”

展开的布料边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苏鸾仙凑近时突然捂住嘴

苏鸾仙“是血渍？”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谢瑶环立即将布条收回袖中。

一队巡逻侍卫经过时，第二个人靴跟沾着可疑的泥浆——这种红黏土只出现在城东废弃的铸币坊。

待脚步声远去，她突然抓住苏鸾仙的手腕

谢瑶环“今日申时三刻，太平公主是不是会在梨园设宴？”

苏鸾仙“是啊，说是赏新排的……”

谢瑶环“改道去那。”

谢瑶环已经快步走向侧门，阳光将她腰间鱼袋照得发亮

苏鸾仙“刚才那队侍卫，领队是三个月前才调任过来的刘校尉。”

苏鸾仙小跑着跟上

苏鸾仙“可兵部档案记载他应当驻守玄武门？”

谢瑶环“所以我们要问问清楚。”

谢瑶环在拐角处突然停步，后方假山后立刻传来了衣物摩擦声。

她故意提高音量

谢瑶环“先去尚食局取些冰酪。”

等转过两道宫墙，突然拽着苏鸾仙闪进存放扫帚的窄巷。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岔路口迟疑不前。

谢瑶环屏住呼吸，听见金属轻碰的脆响——不是制式横刀该有的声音。

待脚步声往反方向离去，她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苏鸾仙“有人跟踪？”

苏鸾仙声音发颤。

谢瑶环“从今早起第三拨了。”

谢瑶环掏出炭笔在掌心速记

谢瑶环“刚才那个人腰间挂着错金铜牌，是旧东宫属官的饰物。”

两人绕道抵达梨园时，太平公主正在训斥打翻酒盏的侍女。

见她们进来，公主挥退左右，指尖在案几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太平公主“本宫还以为谢御史不敢来了。”

谢瑶环“殿下说笑。”

谢瑶环径直坐到她对面，从袖中排出几份文书

谢瑶环“这些是近五日宫门值守记录，用朱笔圈出的名字，都与刘肃案有关联。”

太平突然捏碎手中葡萄，紫红汁液染透绢帕

太平公主“婉儿查到了更蹊跷的事。”

她击掌两声，屏风后转出的上官婉儿抱着卷轴，眼下带着青黑。

上官婉儿“庆典流程图上，”

上官婉儿展开卷轴，指着御座两侧的幔帐

上官婉儿“这里本该是六名金吾卫，但昨日殿中省收到的安排变成了十二人。”

谢瑶环立刻按住图纸

谢瑶环“多出来的六人名单呢？”

上官婉儿“没有名单。”

上官婉儿声音更轻了

上官婉儿“用的是‘原东宫仪卫补缺’的名义。”

三人同时沉默。

远处乐师调试琵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谢瑶环突然起身

谢瑶环“我要面圣。”

太平公主“现在？”

太平拽住她衣袖

太平公主“母皇现在正在接见突厥使臣……”

谢瑶环“所以才更要现在去。”

谢瑶环已经走到门口，又回头道

谢瑶环“劳烦公主殿下将刚才的话，原样说给狄阁老听。”

穿过重重宫门时，谢瑶环刻意走在抬水太监的队伍里。

在紫宸殿外的石阶前，她假装跌倒，实则将早就备好的奏折塞给相识的殿前宫女。

那宫女刚转身，突然被侍卫统领叫住。

谢瑶环看见对方按住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立刻高声道

谢瑶环“下官有要事禀报！”

这一嗓子惊动了殿内侍候的太监。

当厚重殿门开启时，谢瑶环快步上前，在跨过门槛的瞬间低声道

谢瑶环“有人要借庆典生事。”

她故意说得含糊，果然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武曌正在批阅奏章，见她闯入并未抬头

武则天“小瑶环，你可知打断外宾朝见是何罪？”

谢瑶环“臣有比突厥马市更要紧的事。”

谢瑶环跪着向前两步，从发髻中取出一卷薄绢

谢瑶环“这是今早在北衙发现的。”

武曌展开绢布，上面歪斜地画着紫宸殿平面图，几个红点正落在御座周围。

女帝的眼神骤然变冷

武则天“证据。”

谢瑶环“北衙第三面院墙有新刮痕，地上找到这个。”

谢瑶环呈上铜制箭簇

谢瑶环“与兵部存档的东宫旧械纹路一致。”

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太平公主的声音格外清晰

太平公主“儿臣有平定突厥之策要献！”

武曌挑眉看向谢瑶环，后者立即会意，闪身躲到蟠龙柱后。

太平进殿后直接跪地

太平公主“母皇，儿臣方才遇见狄大人，他说……”

声音突然压低。

谢瑶环听见武曌冷笑一声

武则天“朕知道了。”

接着是纸张翻动声

武则天“婉儿，去把这份名单交给羽林军。”

当夜，谢瑶环在值房整理证物时，窗外突然飞入一支箭，钉在案几上嗡嗡作响。

箭尾绑着的布条写着“子时三刻，凌烟阁”。

她认出这是苏鸾仙的字迹，立即吹灭蜡烛。

凌烟阁顶层的穿堂风带着初秋凉意。

苏鸾仙脸色惨白地指着楼下

苏鸾仙“我看见他们往太液池运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谢瑶环扑到栏杆边，正好看见几个黑影正在湖边分散。

苏鸾仙“是铠甲。”

苏鸾仙牙齿打颤

苏鸾仙“用油布包着的明光铠。”

谢瑶环转身就往楼下跑

谢瑶环“你去找上官婉儿，让她查近三日领取油布的记录！”

庆典当日，武曌的步辇比预定时间早了半刻钟出现。

当女帝在御座落座时，谢瑶环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搭在扶手的龙首上——这是预设的暗号。

武则天“开始吧。”

武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两侧幔帐无风自动。

当献舞队伍中突然有人亮出短刃时，十二名“仪卫”同时拔刀，却是将刺客团团围住。

混乱中，谢瑶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侧门退去。

她提起官服下摆就追，在长廊拐角处被对方反手一推，后背重重撞上廊柱。

那人趁机翻出栏杆，却被埋伏在下的金吾卫按个正着。

武则天“认得他是谁吗？”

武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谢瑶环喘着气摇头，直到侍卫掀开刺客面巾——竟是掌管兵器库的崔侍郎。

女帝拾起刺客掉落的匕首，在阳光下转动刀柄

武则天“东宫旧印的纹样，刻在这里倒是精巧。”

她突然将匕首掷于地上

#武则天“谢卿，你来说说这案子。”

谢瑶环深吸一口气

谢瑶环“崔侍郎借职务之便，私藏东宫旧械。又买通侍卫，意图嫁祸太平公主。”

“证据在太液池底，打捞上来便知。”

三日后，当最后一箱铠甲从湖底起出，武曌在早朝上宣布了新政：废除所有前朝旧制文书效力，设监察院专司百官稽核。

谢瑶环接过任命诏书时，看见太平公主正与上官婉儿耳语，而女帝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谢瑶环“臣还有一事。”

谢瑶环突然上前一步

谢瑶环“扬州案中流散的兵器，仍有部分下落不明。”

武曌指尖轻叩御座

武则天“那就继续查。”

阳光穿过殿门，将女帝的身影拉得很长

武则天“朕给你这个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