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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钳的无声证明

潮斯擦肩而过

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侥幸逃出来的幸运儿。

可原来不是。

他是凶手。

是他亲手结束了高斯的痛苦,也亲手把自己推进了地狱。

马浩宁把第三杯速溶咖啡倒进马克杯时,手又开始抖了。

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在杯壁上,像他刚剪坏的视频素材——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突然出现马赛克,恐怖的色块扭曲成张模糊的脸,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马哥,这杯再喝你该睡不着了。”小傲站在门口,目光在他桌角那只空杯子上顿了顿。那杯子是只廉价的搪瓷杯,杯身上用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猫,尾巴翘得老高,一看就是高斯的作品。

马浩宁没抬头,指尖在鼠标上滑动,试图把刚才闹钟的马赛克忘掉。“睡不着才好,今晚得把甲方要的样片赶出来。”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小傲没敢多嘴。工作室里的人都知道,马哥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后就变了。以前总爱跟高斯拌嘴,现在却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天准时打卡,准时泡咖啡,准时对着屏幕发呆,唯独不提高斯——仿佛那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只有那个小猫杯子,马浩宁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桌角最显眼的地方,却从来不用。

傍晚六点,夕阳把工作室的地板染成橘红色。马浩宁盯着屏幕上突然跳出的弹窗——“内存不足”,突然觉得烦躁。他起身去翻抽屉找U盘,指尖却碰到个冰凉的东西。

是个铁盒子,锈迹斑斑的。他记得这是高斯以前用来装拍立得照片用的,现在里面还塞着厚厚一沓。大部分是风景照:公园的长椅,天边的晚霞,还有张拍糊了的烤肠摊,油乎乎的镜头上能看到高斯的半张笑脸。

马浩宁总能记起高斯这个名字,但他不记得他的模样,好像从未存在过,像是记忆中多出的一块碎片。

最后一张照片被折了个角,边缘泛着黑。马浩宁捏着照片的指尖突然颤抖——照片上是张病床,白床单皱得像团废纸,角落里露出半只手腕,手背上扎着根针,皮肤白得像透明的纸。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他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空,酸水呛得鼻腔火辣辣地疼。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额头上全是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我到底忘了什么……”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指尖摸到太阳穴时,突然想起个模糊的片段——一片刺眼的白,还有人在他耳边喘气,声音轻得像羽毛:“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心理医生的短信:“明天上午十点,记得来复诊。”

马浩宁删掉短信,把那张照片塞回铁盒子最底下,像埋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他回到电脑前,脑海里又开始闪现马赛克,画面里是他和另一个人在拆快递,那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高斯。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抓起桌上的空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搪瓷杯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小猫的尾巴摔掉了一块漆,露出底下灰白的瓷。

诊疗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白线,像监狱的铁栏杆。马浩宁坐在软椅上,手指抠着椅子上的海绵,听着医生翻病历的沙沙声。

“上周的闪回症状有减轻吗?”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

“没有。”马浩宁盯着墙角的暖气片,“还是总看到生锈的铁床,闻见消毒水味。”

“有没有想起新的细节?比如……和谁在一起?”

马浩宁的喉结滚了滚。三年前他被人发现在废弃工厂的地上,头上有个口子,醒来后就忘了之前发生的事。警察说那地方像是发生过绑架,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叫马浩宁,开了家工作室,还有个总迟到的搭档。

至于搭档叫什么,长什么样,他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像隔着层毛玻璃。

医生叹了口气,拿出张图片放在桌上:“看看这个。”

是把止血钳,金属的,前端弯成个小钩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马浩宁的呼吸突然停了。

指尖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仿佛看到那把钳子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马先生?”

“……没事。”他猛地回神,手在桌子底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医生点点头,没再追问,开始给他做放松训练。引导语像催眠曲,马浩宁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白墙变成一片漆黑,只有那把止血钳在黑暗里亮着,像只窥视的眼睛。

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轻得像叹息:“帮帮我吧,求你了。”

复诊结束时,马浩宁路过走廊的器械室,门没关严。里面的护士正在收拾托盘,一把止血钳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哐当——”

马浩宁的脑子像被炸开了。

那些被遗忘的碎片突然涌了上来:生锈的铁床,白得晃眼的墙壁,还有个人躺在床板上,胳膊上全是针孔,每动一下就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们在我身体里装了‘感知放大器’。”那人的声音飘忽不定,气若游丝,“疼……所有疼都被放大了,呼吸都像在刮骨头。”

是高斯。

马浩宁扶着墙滑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终于想起那张脸了——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总爱抢他的咖啡喝,迟到时会编些“救了只被卡在栏杆里的橘猫”之类的蠢理由。

可现在,那张脸在他脑子里扭曲着,疼得变了形。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把马浩宁卷回三年前那个夏天。

他和高斯是去郊区拍素材时被绑的。对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动作快得像鬼。马浩宁只记得后脑勺挨了一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个铁笼子里,耳边是高斯的咳嗽声。

“马哥?”高斯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哭腔,“这是哪儿啊?”

“不知道。”马浩宁摸着笼子的栏杆,铁条凉得像冰,“别害怕,肯定是要钱,等他们联系我们家人……”

话没说完,就有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针管。马浩宁拼命摇晃笼子,眼睁睁看着那根针扎进高斯的胳膊,透明的液体被推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那人没理他,转身走了。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会有人给高斯打针,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弱,从一开始的怒骂变成后来的呻吟,像只被抽走气的气球。

第五天,马浩宁被拽出笼子,扔进另一间房。

高斯躺在靠墙的铁床上,胳膊上布满了针孔,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焦点。马浩宁扑过去想扶他,手刚碰到被子,就被高斯猛地推开。

“别碰我!”高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疼……碰一下都觉得骨头要碎了。”

马浩宁这才发现,高斯的皮肤下有东西,把皮肤顶出一个个凸起的包。他吓得缩回手,喉咙里像堵着块石头。

“他们说这是‘感知放大器’。”高斯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用力,“能把所有感觉放大一百倍。我现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撞肋骨,血液在血管里流……连呼吸都像在刮喉咙。”

墙角的铁门被推开,一个戴口罩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支针管。高斯的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别……别再打了……”他挣扎着想往后缩,却没什么力气,“求你了……”

那人没说话,按住高斯的胳膊就要扎针。马浩宁突然冲过去,死死抱住那人的腰,把他撞在墙上。针管掉在地上,摔碎了,透明的液体在水泥地上蔓延开来。

“快跑!”马浩宁冲高斯喊。

可高斯动不了,他疼得蜷缩在床板上,浑身发抖,像条离水的鱼。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拳砸在马浩宁的脸上。他眼前一黑,被踹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人又拿出一支针管,扎进高斯的胳膊。

“不——!”

高斯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得像被屠宰的动物。他的身体突然弓起来,像只被煮熟的虾米,看得马浩宁胃里翻江倒海。

那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高斯压抑的哭声。马浩宁爬过去,跪在床边,看着他疼得扭曲的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高斯缓缓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看着马浩宁,突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是你的错。”

那天晚上,高斯突然清醒了一会儿。他攥着马浩宁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看到墙角的止血钳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帮我……帮我结束它。”

马浩宁猛地愣住了,他好像明白了高斯想要干什么傻事,眼泪糊了一脸:“不行!我们会出去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

“出不去了。”高斯的眼泪掉在马浩宁的手背上,滚烫的,“他们说这是最后阶段,明天……明天我可能就不是我了,变成只会喊疼的怪物,不会说话,没有思想,忍受着刀割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却面无表情。”他看着马浩宁的眼睛,里面是马浩宁从未见过的绝望,“我最怕的不是疼,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

马浩宁的心脏像被撕开了个口子,高斯说的话化为一阵阵刺耳的耳鸣,疼得他说不出话。

“求你了。”高斯拽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墙角的方向拉,“长痛不如短痛,你看着我这般痛苦,也很难受对吧。”

墙角的阴影里,一把止血钳躺在地上,金属的反光映在马浩宁的眼里,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看着高斯疼得发颤的身体,看着他眼里的恳求,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斯背着个破相机,站在工作室门口,笑得露出小虎牙:“我叫高斯,应聘剪辑师的。”

那时候的阳光真好啊,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马浩宁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把止血钳。金属的凉意从指尖传到心脏,冻得他浑身发抖。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别人的,“我帮你。”

高斯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燃尽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他看着马浩宁,轻轻说了句:“谢谢。”

止血钳落下的时候,马浩宁闭上了眼睛。他没听到声音,只感觉到铁床震了一下,像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

再睁开眼时,高斯已经不动了。他的眼睛闭着,嘴角带着点笑,像是终于睡着了。四处溅满乌黑的血浆,马浩宁的手浸满鲜血,一滴一滴顺着手臂往下滑。

马浩宁被深深的恐惧包裹,把止血钳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然后,他的后脑勺挨了一下,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器械室的护士尖叫起来的时候,马浩宁正跪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把止血钳。

金属的冷意钻进骨头缝里,和三年前那个夜晚的触感一模一样。他想起高斯最后看他的眼神,想起他说“谢谢你”时的语气,想起铁床上渐渐冷却的身体。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原来不是消失了,只是被他锁进了最深的角落,像埋在地下的炸弹,等着某天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马先生!你没事吧?”医生冲过来,想把他手里的钳子拿走。

马浩宁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血。“是我杀了他。”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是我亲手杀了他。”

医生愣住了,随即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他:“你还记得?”

马浩宁点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想起自己醒来后躺在废弃工厂的地上,身边是被撬开的铁门,脑子里一片空白。警察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少了块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侥幸逃出来的幸运儿。

可原来不是。

他是凶手。

是他亲手结束了高斯的痛苦,也亲手把自己推进了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马浩宁抱着头,指甲抓着头发,疼得快要裂开,“我怎么能忘?”

“因为太痛苦了。”医生的声音很轻,“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自动屏蔽了那段记忆。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叫解离性失忆。”

马浩宁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保护?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惩罚。让他像个傻子一样,每天对着空杯子发呆,对着模糊的影子想不起名字,却在夜深人静时被莫名的悲伤淹没。

他想起工作室里那只摔掉漆的小猫杯子,想起铁盒子里那张折了角的照片。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全是记忆在拼命提醒他:你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

护士拿来了镇静剂,医生想给他打针。马浩宁躲开了,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阳光很好,像三年前他和高斯第一次见面那天。

“我想回去了。”他说。

医生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马浩宁把那把止血钳放在器械盘里,动作轻得像在放什么易碎的东西,“我自己能走。”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风一吹,马浩宁突然觉得很冷。他裹紧了外套,却挡不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街对面有家便利店,门口的音响在放一首老歌:“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马浩宁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流来来往往,突然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他终于记起了一切。

记起了高斯的笑,高斯的闹,高斯抢他零食时的样子。

也记起了铁床上那张苍白的脸,记起了止血钳冰冷的触感,记起了那句轻得像叹息的“谢谢你”。

治疗成功了。

可他宁愿自己永远都想不起来。

马浩宁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傲不在,大概是回去了。他走到桌前,看着地上那只摔掉漆的小猫杯子,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来。

搪瓷的边缘割破了手指,血珠渗出来,滴在杯子上,像给那只小猫添了颗红眼睛。

他找出胶水,一点一点地把摔掉的漆补好,虽然还是能看出痕迹,但至少看起来完整了。

铁盒子还放在抽屉里,马浩宁把它拿出来,翻到最后那张照片。病床的画面刺得他眼睛疼,他把照片抽出来,想扔进垃圾桶,手却停在了半空。

最后,他把照片夹进了自己的钱包,放在最里面的夹层。

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他和高斯拆快递的视频。画面里的高斯笑得一脸灿烂,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剪刀,两人闹作一团。

马浩宁坐在椅子上,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笑得像个傻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想起高斯请求他时说的话:“我最怕的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

不会忘的。

马浩宁对着屏幕轻声说。

我会替你记得。

记得你的笑,你的闹,记得你总迟到的借口,记得你画的丑猫。

也记得那个晚上,你眼里的绝望,和我手里的止血钳。

他打开素材库,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高斯”。然后开始剪辑电脑里的视频,只留下那些清晰的、笑着的画面。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屏幕上,给高斯的笑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马浩宁泡了杯速溶咖啡,这次没倒进自己的杯子,而是倒进了那只小猫杯里。

褐色的液体慢慢填满杯子,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泡成了深棕色。

他拿起杯子,轻轻碰了碰屏幕上高斯的脸。

“咖啡好了。”他轻声说,“这次没放糖,你肯定又要抢我的。”

工作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电脑运行的嗡鸣声。

马浩宁喝了一口咖啡,很苦。

他好像又听到了高斯的声音,在他耳边笑着说:“傻子,不知道多放两块糖吗?”

眼泪掉进咖啡杯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马浩宁看着杯子里模糊的倒影,突然笑了。

是啊,忘了放糖了。

以后,再也没人提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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