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刚响过十分钟，教学楼的走廊就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苏晚吟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指尖不经意触到挂在拉链上的橘色千纸鹤——糖纸边缘被她摩挲得有些发毛，鹤嘴处那个小小的尖角，是江御折的时候特意捏出来的形状。
“晚吟，等等我！”许念悠突然追上来，目光直勾勾黏在千纸鹤上，“这也太好看了吧？橘子味的糖纸折的？哪个男生送的呀，快从实招来！”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碰，苏晚吟下意识往回躲，脸颊却像被走廊尽头的夕阳晒过，烫得厉害。
“就是...捡的糖纸自己折的。”她含糊着应付，眼角余光瞥见楼梯口站着的身影——江御背着黑色书包，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正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可那通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根本没在专心看路。
“骗人！”许念悠戳了戳她的胳膊，“上次我看见江御在小卖部买了一大包橘子糖，拆了糖却把糖纸都收起来了，该不会是他折的吧？”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苏晚吟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没再反驳，只是匆匆和许念悠道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江御听见脚步声，立刻停下动作，装作不经意地抬头：“走了？”
“嗯。”苏晚吟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槐树树叶被风一吹，碎金似的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江御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她发绳上瞟——那只千纸鹤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每一次摆动，都像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拐进那条种满老槐树的小巷时，江御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刚才许念悠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晚吟停下脚步，仰头看他。巷口的路灯还没亮，暮色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少女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着：“我没往心里去啊。”她故意拖长语调，“怎么，江同学很在意别人怎么说？”
江御被问得一噎，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突然落在千纸鹤卷边的翅膀上——那是他昨天折的时候，因为紧张反复调整角度留下的折痕，此刻在渐暗的天色里，泛着细微的光泽。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糖纸，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就是...觉得她乱猜不好。”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局促，“而且这千纸鹤的边角都磨毛了，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折个新的。”
苏晚吟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她往旁边躲了躲，发绳却不小心勾到了巷边的老槐树垂下的树枝上，挂在发绳上的小兔子挂饰瞬间被树枝勾住。那是一只布缝的小兔子，耳朵上还缝着她母亲生病前亲手绣的小槐花，那是她母亲住院前送她的礼物。由于她自己要忙着上学，根本没什么时间去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因此她几乎天天都挂在身边，就像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身边一样。苏晚吟的母亲叫林叙白，早些年不幸得了渐冻症，从一开始的手部微微颤抖，到后来的只能依靠轮椅和他人照顾。苏晚吟每天看着母亲一点点被疾病吞噬，内心充满痛苦与无力感。这种病症带来的缓慢且不可逆的变化，让这位无助的少女独自扛起昂贵的医药费。但她并没有想过放弃，她爱自己的母亲，很爱，很爱，因此她好好学习，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自己那病重的母亲。每年拿的奖学金从来都是拿来给母亲交医药费的，而她自己却只留了一点钱供自己的生活所需。
“别动，我来帮你。”江御立刻上前，少年踮起脚去够那根缠发绳上的细枝。他的手臂越过苏晚吟的肩膀，带着少年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橘子糖的甜香，苏晚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江御的动作太急，手指刚碰到发绳，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挂绳断了，小兔子直直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巷角的青苔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苏晚吟蹲下身去捡，指尖碰到小兔子软乎乎的耳朵时，眼眶突然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涌到眼角的湿意压回去，却还是被江御看见了颤动的睫毛。
“对不起，对不起！”江御慌了神，也跟着蹲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给你买个新的，不，我找遍全城的发绳店，一定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他说着，伸手想去捡那只小兔子，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晚吟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目光撞在一起，又飞快地移开。
苏晚吟把小兔子紧紧攥在手心，摇了摇头：“没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可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江御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又急又悔。他突然想起口袋里的星空糖纸——那是他今天特意去小卖部买的，比橘子糖的糖纸更厚更亮，本来想折好千纸鹤再送给她，现在却觉得这点心意根本不够。他摸了摸皱巴巴的糖纸，语气无比认真：“明天放学，你在巷口的文具店门口等我，好不好？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不等苏晚吟回应，就像阵风似的跑开了，黑色的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校服下摆被风吹起来，露出了口袋里露出来的一角星空糖纸。
苏晚吟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只小兔子和微微晃动的千纸鹤。晚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和远处飘来的冰糖葫芦甜香，路灯突然“啪”地亮了起来，暖黄的光将千纸鹤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橘色的光影轻轻摇曳，像极了江御刚才蹲下来时，落在她手背上的、小心翼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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