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小巷时，苏晚吟才攥着破损的挂饰往家走。街边商铺的霓虹灯光映在她泛红的眼眶里，像揉碎的星辰。路过医院时，她隔着玻璃望见住院部走廊里推着轮椅的护工，脚步顿了顿——母亲今天做康复训练时，是否也像那只断了线的小兔子般无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竟没有过多停留，或许是怕这个点打扰到母亲休息。
第二天的数学课，粉笔灰簌簌落在课本上。苏晚吟盯着黑板做这笔记，她真的好认真好认真，因为她知道她要好好学习不让母亲操心，她从小就这样，乖到让人不行。发绳上的千纸鹤随着她转笔的动作轻轻摇晃，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旁边的江御把课本竖成屏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星空糖纸，折痕在掌心烙出微微的灼痛。
放学铃刚响，江御就冲出教室。他抱着怀里的牛皮纸袋，在巷口文具店前的槐树下不安地踱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直到苏晚吟的帆布鞋出现在阴影边缘。
“你来了。”江御慌忙把纸袋藏到身后，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那个……先闭上眼睛。”
苏晚吟犹豫着阖上眼，听见纸袋窸窣作响。微凉的糖纸突然贴上她的手腕，睁眼时，一只泛着银河光泽的千纸鹤正悬在发绳上，翅膀里还藏着枚用细银链串起的布艺小兔子——虽然针法略显粗糙，耳朵上却歪歪扭扭绣着朵小槐花。
“我找了三家手工店才买到差不多的布料。”江御挠着后脑勺，星空糖纸在暮色里流转着细碎的光，“千纸鹤翅膀里缝了暗扣，能把挂饰固定住，不会再掉了。”
苏晚吟指尖抚过新生的小槐花，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这个少年明明一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却会为了她连夜寻找布料给她一个交代。“你还会绣花呀，好厉害！”少女望着少年甜甜地笑。江御看着少女，不知为什么他平时的痞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有一丝少年的懵懂与青涩。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与此刻少年身上的橘子香交织在一起，那些独自在深夜掉过的眼泪，突然都有了被妥帖收藏的重量。
“谢谢。”她轻声说，却在抬头时撞见江御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事？”
江御盯着她发间的新挂饰，喉结滚动两下：“昨天你在巷子里……是不是想起阿姨了？”见苏晚吟猛地僵住，他慌忙补充，“我不是故意打听，只是觉得，如果你需要帮忙……”
“我不需要同情。”苏晚吟攥紧书包带，转身要走，却被江御轻拽住袖口，那一下是试探，更是少年内心的悸动。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是同情。”江御举起另一只手，掌心躺着枚银杏叶书签，叶脉间用金色颜料写着“市立医院康复科联系名单”，“我姑姑在那里工作，她说很多渐冻症患者家属都建立了互助群。”他突然垂下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就当是……千纸鹤的等价交换？”其实江御一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是因为他的童年回忆……他的父亲并不宠幸他，别人想得到父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而正是这件轻而易举的事却成了他一生中最难的难题，它比任何题目还要难。幸运的事他的母亲爱她，可这份幸运稍众即逝，不久他的父亲出了轨，母亲得知消息后，突发心脏病离开了这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离开了这个世界……没了母亲的江御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丢了主人。是的，母亲走了，也就意味着他的家没有了……没有家的小狗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只没人爱的流浪狗。后来……他被父亲送去了姑姑那，他对姑姑不冷不淡的，这次他发现苏晚吟的母亲在姑姑所在的医院，于是便拉下面子求姑姑都照顾照顾苏母。他的母亲是因急性心脏病离世的，而苏晚吟的母亲也得了病，但他对苏晚吟的那种关心真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位青涩少年对一位少女懵懂的爱。
巷口的槐树叶沙沙作响，晚风中飘来冰糖葫芦的甜香。苏晚吟望着书签上工整的字迹，又望向少年耳后还沾着的卡纸碎屑，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破碎的东西，总会在某个时刻，长出新的翅膀。
她接过书签时，新挂饰上的千纸鹤正巧掠过江御泛红的耳尖，像完成了一场隐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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