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谨掀开衣袍,俯瞰肩头雪白的缠布上,映出阵阵嫣红。
到像她那日穿的长裙。
按理说,他一个中原人,无依无靠于顺齐做官,是最难被人握住把柄之流。
可金銮殿堂,肃宁振安。
晟帝岿然问出那句话时,他瞧见了自己的把柄。
“图曼认为,这桩婚事,该不该成。”
几乎露骨,剖开他心中最薄弱之处。
虽是无人窥探,但也敏感娇弱。唇畔微动,却是吐不出个字来。
他何时不知晟帝所想。
“臣惶恐。”
“朕知道你有主意,寧儿的中原话是你教的,此番婚事,却是好还是不好。”
边疆平反,他陀满氏的功劳是无法磨灭的。
局势动荡剑拔弩张之时,他需要陀满翎燕及陀满氏的拼力支持。
“再者,朝堂之内难道堪堪只剩下一支陀满氏?新老贵族,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翘首那驸马之位?陀满翎燕,怕是陛下想到的,最能保全长公主的法子了。”
酒桌之上,凛然一言,震的清酒斜溅。
完颜昱全然没想到这一层,他还太年轻,猜不透君父的心思。
可于谨猜透了,他师父将这些告知与他。息事宁人听起来太过敷衍,倒该说是为他扫去心头附上的一摊雪。
于谨倒吸一口冷气,心头阵阵酸涩。
他不该说的。
于公于私,都不该说的。
可他想让她安安稳稳的嫁给心上人,没有猜忌与权宜。
心口处那块新肉却是不痛了,冷得结了霜,轻轻搭在表面,将其中唯一炙热的,生生扼住于其中。
“臣以为,好。”
长公主喜红,陛下赐她的,全是艳色的丽裙。
她及笄后,于谨便奉旨教导,与她在尚书房学习中原话。
他本不爱这般扎眼的颜色,但迫于尊卑,不得不俯首,忍受它游离于墨香肆意的尚书房。
于谨年幼时见过先皇后一面,也是一年冬离。先皇后与长公主长的极像,性情极为文雅淡漠,更不会穿着华丽,举止乖张。
也是一年冬离,尚书房的学生早早归家过节去了,只留下于谨一个人在桌前温书。
虽说是讲学的,可他还是有温书的习惯。
文墨香间,红衣乍然。
完颜寧双手间捧着一碗饺子,晶莹剔透。
于谨顿住,面前人嫣然。
红色映在雪白的饺子皮上,显得有些违和。
“我听闻,中原人过冬离是要吃饺子的。这是我让御膳房做的,尝尝。”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她从不拘泥于礼数,便也不曾私底下唤他老师。
可他却被礼数尊卑,这些在完颜氏看来只是面子功夫的东西,困的毫无脱身之力。
他嗅到了身体里的腥,低眉顺目。
“殿下何毕给臣如此厚礼,臣感恩戴德。”
因为他便是她的第一位老师。
这话,是她告诉自己的。
那日后,一切都没变,却也算是变了。
仅仅一件事不能让人对旁人改观,却可以抛弃先前的不满,换上新袍。
鲜活的生命色,流淌于笔墨间,却是让生气淡然的尚书房,安然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