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毛利小五郎有些烦躁地咂了下嘴,收回了手,但看向那保鲜盒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呼吸粗重。他瞪了一眼柯南,“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退缩,他指着那保鲜盒吼道,“这混蛋!肯定是把杀人的东西放在里面!还用冰柜!定时!可恶!简直是戏耍警察!”他的怒吼在狭窄的厨房里回荡,反而驱散了些许诡异的寂静带来的窒息感。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两色的警示光在雪月门外交织闪烁,穿透纸窗。长野县警署的警官们动作迅速,驱散了鉴赏会上尚未回过神的几位客人,只在店内留下核心店员和毛利一家进行询问。
厨房被严格封锁起来,那个“出汗”的白色保鲜盒,连同冰柜门上那两张诡异的A4纸,都被作为关键物证封存。竹内惠里和另外几位被安排在休息区的店员,虽然被隔离着,但柯南注意到,竹内惠里低着头,一直用牙齿咬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边缘,很用力,指节泛白,那是一种极度紧张和不安的信号。她旁边的那个圆脸女侍则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瞥着另一个方向——那里站着的是店内的首席点心师傅,桥本宽。一个沉默寡言、额头有深刻川字纹的五十多岁男人。
鉴识课的警官效率很高。法医初步检查后,神色肃然地将目光投向同样紧张地观察尸体的毛利小五郎和一直沉默的柯南。
“死者中野信介,”法医声音沉缓,宣告着冷酷的事实,“有明显的氰化物中毒特征——皮肤粘膜呈樱桃红,面部紫绀严重,瞳孔明显散大。结合死亡时的剧烈窒息表现,高度怀疑是摄入或吸入高浓度氰化物致死。”
“另外,”法医补充道,指了指尸体的左手,“正如兰小姐敏锐观察到的,死者右手小指和无名指的指甲缝里,确实发现了几处非常微小的、半固体的、粘性极大的红色胶状物质,颜色极其鲜艳。左手指尖也蹭到少许。初步判断应该是某种凝胶状的糖膏或糖衣残留。”
毛利小五郎听完,精神猛地一振,那种被激发起来的、急于解决案件的急躁混合着“名侦探的骄傲”开始沸腾。他用力一挥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无形的不安和对手布下的迷雾。
“动机呢?关键在动机!你们几个!”他猛地转向那三个核心店员——点心师傅桥本宽、前台收银兼学徒早苗里奈,以及主厨学徒竹内惠里。他目光炯炯,自带一种质问的压迫感,扫视着这三个被命运推到风口浪尖的人,“老实交代!死者中野信介,有什么仇人?他平时得罪过谁?或者!你们三个谁对他不满?”他刻意顿了一下,声音提高,“比如那个冰箱里的盒子!那上面的字!肯定是凶手在杀人前对死者公然的嘲讽和预告!说明死者跟凶手之间有很大的仇怨!”
主厨学徒竹内惠里(22岁)抬起头,眼圈红肿,似乎一直强忍着的恐惧和悲伤被小五郎粗暴的问话引爆。她捂着脸,声音带着剧烈的抽泣后特有的嘶哑:“信介师傅……他,他是太苛刻了些,总骂我磨洋工,说点心卖相稍有不好就扣薪水……可是……”她猛地想起什么,声音变得愤怒,“最恨他的应该是一郎君!前田一郎!那个被开除的前台收银!”
这个名字像一个开关,让桥本宽(首席点心师,55岁)的眼皮狠狠一跳,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混合着鄙夷和不甘的冷哼。
收银早苗里奈(20岁,圆脸)也立刻点头,急切地补充:“对对!就是那个前田!太恶劣了!明明是他自己手脚不干净,偷偷篡改账目克扣钱款被发现,信介店长当场就把他轰出去了!那天前田脸红脖子粗地在店门口大喊大叫,说什么‘走着瞧’,‘要信介好看’!”她的小手不自觉地紧握着,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仍心有余悸。
“前田一郎?”毛利小五郎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这个焦点,“他在哪里?!快说!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住址吗?凶手很可能就是这个被开除的杂碎!”他仿佛瞬间就锁定了目标,语调充满了发现猎物的亢奋。
柯南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那三个人的神态和那诡异的保鲜盒。此刻,桥本宽那个下意识的下撇嘴角,以及竹内惠里在提到“前田一郎”名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的、甚至有点像掩饰什么的神色,没有逃过柯南锐利的眼睛。他悄悄拉了拉身旁高木警官的衣角:“高木警官……”
就在这时,另一名警官快步从后厨方向走出来,手里捏着一张证物袋封着的单据,脸色凝重,直接打断了毛利小五郎的追问。
“报告!高木警部!在死者的私人储物柜里发现了这个!”
警官将证物袋递给高木涉。袋子里是一张被撕碎后又仔细用胶带拼贴起来的、略显陈旧的纸片。能辨认出是一张借款合同的残片。关键信息还在——欠款人是【竹内惠里】,借款金额【两百万日元】,借款人签名处是一个潦草但力透纸背的【中野信介】,时间在一年前。纸上还有一行用红笔加粗的、威胁性极强的字:【若到期无法偿还,以人身自由抵债】!
“人身自由抵债?!”毛利兰失声低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眼圈红肿、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孩竹内惠里。
竹内惠里的脸在听到“人身自由抵债”几个字时,“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瞬间涌起浓浓的惊恐和羞愤。
“竹内小姐!”高木警官语气严厉起来,“一年前这张借据……信介店长对你有过实质性的威胁行为吗?”
“我……他……”竹内惠里嘴唇剧烈哆嗦着,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秘密被揭穿的耻辱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的眼神躲闪着,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这副样子在任何人眼中都是铁证般的恐惧——显然她知道得更多,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毛利小五郎瞬间将矛头彻底转向她,眼神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指证的气势陡然拔高:“果然!果然是你!竹内惠里!欠下两百万巨款无力偿还,加上信介威胁你‘人身抵债’……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人身抵债’意味着什么,你自己也清楚!这已经构成了强烈的杀人动机!”他斩钉截铁地下着判断,“那张打印纸!【冰封的毒誓】!【解冻即死】!不就是你对他逼债的怨恨吗?你把毒药藏进那个‘雪山芙蓉’,或者用了什么手法让毒药在那该死的冰柜定时融化的时候释放出来,再嫁祸给‘前田一郎’!为了还这两百万,还有那可怕的威胁,你不惜设下这种复杂的杀人诡计!对不对?!”
竹内惠里在毛利小五郎的厉声指控和周围聚焦的、恍然又带着鄙夷的目光下,如同狂风中的一根枯草,身体晃得更厉害。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绝望地低下头去。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几乎就是默认。那个圆脸女侍早苗里奈惊愕地看着竹内,下意识地挪开了一步,桥本宽眼中的鄙夷则达到了顶峰。
“桥本先生,”柯南无视了这场指控的风暴,仰起小脸,用纯属孩童好奇的语气问道,“今天下午……就是那支箭射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后厨……嗯……就是你那边的一个大冰柜外面,似乎有个‘定时器’之类的东西线头松了?叔叔你在修吗?我记得好像有个红灯在闪哦?它坏了好久吗?”
桥本宽原本僵硬冷漠的表情骤然一变,那双习惯了在制作精密点心时眯起的锐利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和……猝不及防的恐慌!他脱口而出:“定时器?!哪个冰柜……”他猛地收声,意识到自己几乎失言。
“就是那个。”柯南立刻指向后厨角落里一个立着的、盖着隔热罩,造型更古朴笨重的巨型不锈钢冷柜,“好像是那个吧?我看其他冰柜都没有那种亮灯的位置哦?”
“小朋友看错了!没有的事!”桥本宽几乎是立刻粗暴地否认,声音陡然拔高,显得异常刺耳,“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下午店里那么乱……肯定是阳光晃眼……”但他眼神里的慌乱根本压不下去,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目光下意识地避开柯南那看似天真、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神。
就在桥本宽强行掩饰这刹那间的失态时,休息区那个圆脸女侍早苗里奈,一直紧张地绞着衣角。当听到柯南提到“下午的冰柜”“定时器”这些词时,她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桥本宽的方向,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嗯?”毛利兰从柯南开口询问冰柜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桥本宽和早苗里奈之间古怪的氛围。她顺着柯南所指,目光敏锐地捕捉到那个造型特异的老式大型冷柜。冷柜的隔热罩上落着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网清晰可见,显然不常用。但冷柜靠上的位置,靠近隔热罩边缘,有一个不太显眼的金属小方口,像是被取走了盖子,方口边缘的灰尘印痕相对新鲜。
更关键的是——那方口内壁深处,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光点,在阴影里静静地亮着!微弱,但绝对是电子设备的运行指示灯!
下午那短暂闪过的电子提示音……晚餐鉴赏会开始前,那声突兀又消失的“嘀”声……还有尸体倒下时,后厨冰柜那连续刺耳的报警声……兰的脑海中,所有线索碎片如同被电流瞬间串联!
【雪山芙蓉】的精致,抹茶粉的绿色雪崩,死者指甲缝里那刺目的红色糖胶……解冻的冷凝水……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构想瞬间在兰的思维中成型!这构想带着冰窖般的寒意,却逻辑严丝合缝!
一直将竹内惠里作为主要嫌疑人的毛利小五郎,此刻也终于注意到了女儿骤然凝重的表情。他瞥了一眼桥本宽那强装镇定却冷汗涔涔的侧脸,又看到早苗里奈畏缩低头的样子。多年刑警经验和父亲的直觉让他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目光猛地锁定早苗里奈,沉声喝道:“早苗!下午你是不是听到或者看到桥本在冰柜那里做什么?说!”
早苗里奈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时脸上全是泪水,嘴唇颤抖着看向一直压抑着冰冷怒气的桥本宽,仿佛在寻求什么指示或者……保护?
桥本宽接触到早苗的眼神,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里奈!”桥本宽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意味,“想清楚再回答!不要诬陷任何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声呵斥反而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苗里奈呜咽一声,再也控制不住恐惧的情绪,带着哭腔对桥本宽喊道:“信介店长下午……下午他就在后厨……对着惠里姐姐……拉扯她的和服带子……说……说利息不够漂亮……要惠里姐……呜……我都听见了!可是……可是下午箭射进来前……桥本师傅你……你在那个大冰柜后面……是不是在拆什么东西?我……我好像看到你扯掉了几根线……然后急急忙忙拿东西走了……后来信介店长冰柜里那个白色盒子……就是你放进去的!我……我害怕……我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她彻底崩溃,指着桥本宽哭得语不成声。
“什么?!”
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桥本宽身上!竹内惠里则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早苗,又看看桥本,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古老的冷柜上。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如同风暴前的死寂,冰冷而沉重。
柯南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他轻轻按下了腕上手表型麻醉枪的启动开关。表盘无声地滑开,露出准星。目标明确无误——毛利小五郎的粗壮脖子。
“呃……”毛利小五郎感觉后颈微微一麻,熟悉的感觉涌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旁边的木制椅子适时地接住了他那魁伟的身躯,发出沉重的“嘎吱”声。他的头颅自然向前一点,随即陷入一种仿佛疲惫至极的昏睡姿态,只有下巴微微低垂。
柯南敏捷地滑到椅子背后,借助椅背和茶几的掩护,背对着众人。他那模仿着毛利小五郎低沉冷静的声音,通过变声领结瞬间响起,回荡在安静的、充满震惊的空间中:
“呼……所有无意义的谎言和掩饰都可以到此为止了,犯人桥本先生。”声音清晰而充满力量,“更准确地说,这起‘事先张扬的谋杀’的真正导演,只有一人——死者,中野信介店长本人!”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