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甜品也要准备好接尸体·真相篇
“呼……”
“毛利小五郎”那带着奇异催眠效果的低沉嗓音,在落针可闻的和室内弥漫开来,瞬间镇压了所有混乱的喘息和窃语。
“死者中野信介,并非单纯的被害人,他是这场死亡戏剧的导演。可惜,他精心编排剧本,却算漏了人心的变数,最终被另一位急于登场的‘演员’——桥本宽师傅——篡改了结局。”
柯南的声音通过领结,清晰地穿透众人僵立的空气。他的视线扫过竹内惠里煞白的脸、早苗里奈茫然中带着恐惧的泪眼,最后落在首席点心师桥本宽那如花岗岩般僵硬、却微微抽动的面孔上。
“中野信介,从一开始就在导演自己的死亡。”沉睡的毛利侦探低沉的话语带着揭露真相的冰冷,“下午那支箭,那封预告信,是他亲手安排的第一幕。目的有二:制造混乱惊恐的氛围,掩盖他那件致命的‘道具’——那个最终引发‘绿色雪崩’、实则装满普通抹茶粉的陶罐被打翻时可能留下的微小纰漏;更重要的是,为他最终的‘死亡仪式’制造一个完美且充满宿命感的时间锚点——樱花祭的最后一天。让所有人都以为,这预告是冲着他来的、来自‘外部’的威胁。”
“那支箭射入时,混乱是最好的掩护。中野信介利用这短暂的机会,完成了杀自己的关键一步——他悄悄将一种特制的、浓度极高的凝胶状氰化物糖膏,涂抹在了自己的指甲缝深处——就是我们看到尸体时那鲜艳欲滴的红色胶状残留!手法隐蔽而致命。”柯南刻意顿了顿,声音穿透震惊的空气,“这种凝胶,是他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点心工艺特制的。高度粘稠,几乎不会脱落。他知道,在接下来的‘雪山芙蓉’鉴赏会上,当他当着所有贵宾的面进行那仪式般的‘吹雪’操作时,必然会做出特定的手势,他的手,尤其是那捏着小勺、稳定高举准备吹拂的食指和拇指,必然会成为焦点。在那一刻,他有多种方法——比如装作手指沾到奶油需要擦拭、或是在捏起勺前下意识地用舌头舔舐指甲(虽然这个动作本身并不符合茶道美学,但一个沉浸在骄傲展示中的匠人瞬间的松懈完全可能)——将藏在指甲缝里的致命毒物送入自己的口中!时间精准,动作自然,不会引起丝毫怀疑!他计划在众目睽睽之下,‘品尝’自己的杰作后‘毒发身亡’,完美呼应那封‘樱花凋落’的恐怖预告!”
“为了强化自杀嫁祸给‘仇恨者’的印象,他做了更多精心的设计:那张拼贴的借据!那是真也是假。竹内惠里小姐欠他钱是真的,那是她为母亲治病所借。但‘人身自由抵债’的威胁性字句,则是中野事后用红笔自己添加上去的!他特意撕碎又拼好,就是为了让我们在搜查时发现,并立刻联想到一种‘足以逼迫人铤而走险’的强烈动机,从而将怀疑牢牢钉在可怜无助的竹内惠里身上!”柯南的语速平稳而极具穿透力。
“那个冰柜里的保鲜盒,是整套诡计中最匠心独运的一笔,也暴露了他嫁祸的目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那个保鲜盒里,根本没有任何毒药!它唯一的作用,是‘冷藏’。冷藏一份‘剧毒’的证据吗?不!恰恰相反,它里面存放的是——一份安全无毒的、与指甲缝里一模一样的红色凝胶糖膏样品!以及最重要的——一份打印出来的、足以引导警方得出‘内部作案’结论的‘说明书’!盒子里有一份详尽的指示:他要求发现盒子的人(他预想会是警察)加热解冻后,品尝盒内的红色糖膏。当然,那糖膏是‘无毒’的!但这说明书上绝对会强调:‘此物经死者生前研发,模仿剧毒口感,为真凶嫁祸所用’。中野真正的目的,是让警方通过盒内的‘无毒样本’和‘说明书’,反推得出死前沾染在死者手上的同质地红色物质——那本该被解读为‘凶手在有毒甜品上留下的有毒伪装物’——实际上是死者自己用于自杀后嫁祸的道具!这复杂的逻辑链最终指向一个结论:死者是自杀,并且刻意布置现场嫁祸给某人——竹内惠里,或者他刻意引导大家发现的替罪羊‘前田一郎’!”
“中野信介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机地自杀并嫁祸给员工?因为他的人生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早已债台高筑,濒临破产。雪月甜品店的繁荣,不过是精致的空壳。他需要一场盛大、充满悬疑的意外死亡,不仅能洗刷他的经济污名,更能利用高额意外保险赔付,确保他的家人能安稳渡过余生,同时,他要让那个可能揭露他经济状况、或者得罪过的目标——竹内惠里,或者‘前田一郎’(也许这个开除事件本身就藏着别的猫腻)——背上杀人罪的重负!至于他为何笃定警方会相信嫁祸?下午的箭和他精心设置在自己指甲里的‘嫁祸证据’,就是他预设的‘不可能有外人作案’的完美证明!”
整个和室陷入死寂。空气沉重得几乎无法流动。竹内惠里失神地瘫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原来那张催命符上的恶毒字眼,竟是针对她的最后致命陷阱。早苗里奈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摇头。
然而,一直强压着惊涛骇浪般情绪的桥本宽,此刻终于发出一声短促、嘶哑、如同金属刮擦的笑声:“哈哈哈哈!推理得很精彩!真不愧是‘沉睡的小五郎’!可惜,毛利侦探,你全错了!大错特错!人就是我杀的!我亲手杀的!”他猛地抬起那张因多年在高温厨房劳作而刻满风霜与皱纹的脸,眼中射出近乎疯狂的恨意,直指地上中野信介那扭曲僵硬的尸体,“这个卑鄙小人!他设局自杀嫁祸别人?他想得美!他有什么资格决定自己的死法?!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手上沾着怎样永远洗不干净的血!”
桥本宽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冰寒和怨毒:“我的女儿,美羽!三年前,是抱着怎样的绝望,从雪月顶楼跳下去的!你们谁知道?!只因为这个畜生,”他用枯瘦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地上的中野,“只因为他看上美羽的姿色,用债务逼迫不成,反诬陷美羽盗窃客人贵重首饰,逼得她身败名裂,在公司再也抬不起头来!流言蜚语!无路可走!她才23岁!23岁啊!这个恶魔!他以为花钱摆平警察调查就结束了?!他以为用虚伪的哀悼金就能买回我女儿的生命?!不!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年!”
强烈的恨意让他胸口剧烈起伏,像快要破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大仇得报后的虚脱和一丝诡异的快意。
“毛利侦探你说得对……但那只是一个卑鄙小丑未完成的剧本!而我……亲手把它毁了!并且用最适合他的方式结束了他!”桥本宽的语气忽然转向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死,也必须按照我的剧本——在他最得意的‘雪山芙蓉’前,在他以为自己是艺术大师的时刻,砰然倒地!像一只被捏死的臭虫!”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打翻的抹茶粉罐碎片:“没错,那个罐子,早被调包了。里面绝大部分是普通抹茶粉。但,我加了点‘小设计’进去。”他嘴角牵起一丝残酷的弧度,“就在罐子内壁底部,我用强力磁石吸住了一个非常精密、只有黄豆大小的注射器驱动装置。里面有足以杀死一头牛的氰化物溶液。它非常安静,平时不会启动。唯一的‘开关’,就是当整个罐子被剧烈撞击和翻转——也就是刚才被他身体砸翻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离心力和震动!震动会触发内部的一个微型弹簧针筒!针头会像毒蛇的獠牙一样瞬间刺出,精确刺入当时离罐底最近的、他裸露的颈部皮肤!针头极细,刺入后回缩极快,又会被打翻扬起的浓重绿色抹茶粉完全覆盖!皮肤上留下的针孔痕迹几乎是瞬间的,法医在体表检查不仔细根本不会立刻发现!而氰化物入血,发作速度之快远超口服!他……就是死在这双重毒杀之下!我的毒针,和他的自杀毒胶几乎同时作用!但他再也摆不出他设计好的姿势了……他死得像个被抽掉脊梁的癞皮狗!毫无尊严!”桥本宽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
“下午的冰柜?”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没错,我去调包了那个陶罐。那个老旧的大型冷柜后面,线路有问题,有个不稳定的短路点会偶尔触发电子噪音。我只是利用了这点噪音做了掩护,在箭矢制造混乱时完成了调包和罐内机关的最终放置。那个白色保鲜盒?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往里面放东西了!既然他那么想演,我就让他更彻底!我把他准备的那些所谓‘嫁祸道具’全扔了!只留下那个盒子空壳!我在盒子外面贴上了打印好的【冰封的毒誓】【解冻即死】,就像……给他写的墓志铭!我就是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看到!他死在自己冰封的谎言之下!解冻出来的……只有丑恶!只有死亡!”他发出最后一声长长的、如同解脱又带着无尽空虚的叹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桥本师傅……那……下午信介店长对我……”竹内惠里颤抖着,带着一丝求证般的希冀看向他。
桥本宽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人情味,那是父亲看女儿的眼神:“是的,孩子,就在后厨……我都看见了,那个畜生对你动手动脚……他威胁你的话……我也听见了……”老人声音低了下来,“我拆换那个罐子时,故意选了能看到外面的角度……我看见了你的无助……也看到了……”他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角落里那圆脸女孩早苗里奈,“……年轻的人,未必勇敢,也未必软弱……”早苗里奈接触到这目光,整个人剧烈地一抖,羞愧地深深低下头。
一直静默倾听的毛利兰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所以……信介先生倒下的那一刻,他抽搐的手试图向前伸……他最后残留的意识里……他不是在求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洞悉,“他是在抓住他自以为藏好的那一点点红色的‘嫁祸证据’吗?可惜……桥本师傅您提前抹去了它本该指向的‘清白’,只留下了……您的审判?”
桥本宽闭上眼,没有回答。只有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无声滑落。
现场彻底死寂,只有鉴识科人员拍照的快门咔嚓声。
“呜……”竹内惠里捂住嘴,终于发出了压抑的痛哭。那哭声里,有对死去的桥本美羽的哀伤,有自己饱受欺凌的委屈,也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毛利小五郎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气,接着是一连串响亮的哈欠声和咕哝不清地嘟囔:“……唔?……天亮了吗?……我怎么睡着了……案子……案子怎么样了?高木老弟?”他揉着后脖子(那里确实有个不显眼的小红点),一脸刚从好梦中醒来的迷茫,环顾四周,似乎对凝固的气氛感到不解。
“咳咳!毛利侦探!”高木警官反应极快,一脸敬佩和恭维,“您刚才……在沉睡中推理出了全部真相!真是太神了!凶手桥本宽已经认罪!全对!您全说对了!”
“啊?啊哈哈哈哈!”毛利小五郎闻言立刻得意起来,睡意全无,猛地拍着椅子扶手站起来,“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沉睡的小五郎岂是浪得虚名?!这种小儿科的手法!凶手拙劣的计俩在我面前简直无所遁形!哈哈哈!”他叉着腰,标志性的笑声在沉郁的现场格格不入,但也莫名驱散了些许凝重。
长野警署的警官诸伏高明上前,沉默而利落地给桥本宽戴上手铐。老人没有挣扎,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站了半辈子的厨房方向,被带离时,脚步蹒跚,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只剩下一个被仇恨掏空了躯壳的影子。
夜色更深,料峭的山风吹散了甜品店内甜腻的气息,只留下冰冷案情带来的虚无感。警方的车灯在门外闪烁着离去的光芒。喧嚣终于落幕。
柯南悄悄地走到毛利兰身边,仰起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兰姐姐……我们还能吃那个‘雪山芙蓉’吗?它好漂亮的样子……”他的声音假装带着孩童纯粹的渴望,软软的,试图冲散一些残酷的现实带来的寒意。
毛利兰低头看着他稚气未脱的小脸,脸上紧蹙的眉峰渐渐柔和下来。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在碰到之前停下,仿佛怕沾上什么看不见的尘埃。她的脸上,疲惫如同夜色沉淀下来,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温暖,只余下一丝带着悲悯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空茫。
“也许……”她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如同窗外盘旋坠落的樱瓣,“美丽的表象下……常常藏着我们从未设想的沉重吧。”
柯南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小小的身影靠兰更近了些,没有说话。
当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带着毛利一家走出雪月大门时,黎明前最深的寒意已然笼罩整座山城。稀薄惨淡的天光勾勒出群山峰峦暗沉僵硬的轮廓。空气清冽刺骨,混合着山林的气息和昨夜残留的、早已冰冷的甜点气息。街道空寂无人,唯有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被夜露打湿后如同陈旧血迹般的凋零樱瓣,在街边纸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近乎凄美的死亡气息。它们默默腐烂,无声地宣告着又一个樱花祭的彻底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