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的武功是他从小开始每日练功积累的感悟,所以身心合一,挥洒自如。”
“那…我的感悟呢…”
…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
“以息动力,以力御剑。”
“既你握了这柄剑,剑,与你,即为一体。”…
须臾,云隐山已度过了数月。有良师指引,加之天赋异禀,方多病的武功已是融会贯通,同龄者中难寻敌手。
是日,方多病又一次百无聊赖的驱使内力,催开了一枝花骨朵。嫩花小巧玲珑,煞是可人。
“我说李…师父啊,这扬州慢我早就烂熟于心了,相夷太剑剑谱我倒着都能背了,什么时候教我婆娑步啊?”
怪事,怪事。一向风风火火的李相夷此刻竟拿了漆木山的小勺慢慢悠悠的浇着花。
闻徒弟此言,他信步至石桌边坐下,拿起茶杯,抿了口早就凉透的茶水。
一切作罢,才缓缓开口,“内息为剑法之骨,剑法做内息之魂。你这功夫,还远远未及。”说完,又抿了口茶,不甚在意凉茶的口感。
方多病不服气的嗫嚅道“你当初到这般程度,可早就把…舅舅…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李相夷举到嘴边的茶杯一滞,几滴茶水晃出,“看轻了对手,就是看轻你自己。”
方多病看着师父微顿了顿,后立刻摆出了一副无语的神情,“我看你就是怕我学了去,到时想抓我使唤都抓不到。”
李相夷颇有调侃意味的侧目瞧着方多病,“你小子行啊,现在还敢打趣你师父我了?”
随意一甩手,手上的水滴精准命中方多病的眉心。
“嘻,这不是,徒弟随师父嘛。”方多病俏皮笑笑,抬手擦了脸上的水珠。
忽的,方多病想起什么,犹豫开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言下之意,什么时候回四顾门?
“啊,”李相夷一副恍然的样子,“确实,你拜我门下许久,也当去天机山庄一趟了。”
他似乎并未听出方多病真正的意思,方多病也只好作罢。
“相夷,小多病,来吃饭。”芩婆从屋里唤道
“好嘞,来了师娘。”
…
四人落座,如往常一般,方多病自觉给师父师祖满上酒,芩婆不吝赞美小徒孙,漆木山乐呵的喝酒吃菜,顺便揶揄自己的小徒弟。
倒是出了奇,李相夷竟没有回怼,只“是是是”“好好好”的应着。
豪饮的漆木山喉咙里发出一声畅快的声音,“相夷啊,有事就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李相夷摸摸鼻子,“师父,师娘,回山上待了这么久,我想,是时候带方多病下山了。”
“可快走吧,再不走我的酒都要被你喝完了。”漆木山一副“多大点事”的表情,话语照例毫不留情。
芩婆白了漆木山一眼,“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吃完就走。”
“这么着急?不多待一天,我也好给你们准备准备。”
李相夷摇摇头,“长相舍不如短离别,我怕再多呆,就不想走了…”
芩婆轻叹,“好吧,不过总得让我和你师父送你们下山。是吧老头子?”
“送什么送,这山路都走多少遍了,又不是三岁小儿。”漆木山自顾自夹起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不再言语。
芩婆有些气恼,却无可奈何,重重杵了一下老伴的胳膊。
李相夷挤出一个笑脸,“没事的师娘,我们自己下去,也好脚程快些。”
“哎,你和你师父一个样,倔的很…那你们切记路上注意安全。”
“师娘放心。”
…
故人去,无归期。
二人同乘一匹白马,不疾不徐沿山路下行。新竹成荫,清风拂面,耳边不时响起竹叶婆娑之声。
李相夷心中一笑,突然开口。
“方多病。”
“嗯?”对方疑惑应声。
“坐稳了。”
方多病尚在懵圈中,只觉推背感突如其来,骏马兀的开始飞奔。
身旁山景极速向后退去,在眼前模糊成残影,竹叶的沙沙声更加频繁而猛烈。
方多病惊恐万状,颠的东倒西歪,“…师父你慢点!慢点!”
李相夷一拉缰绳,骏马瞬间减速,方多病一头撞在马脖子上,眼冒金星。耳旁竹叶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方多病揉着撞红的额头,破口大骂道,“李…李相夷你干什么啊!颠死少爷我…唔…”
骂声未完,嘴已被牢牢捂住,“没大没小的,可别叫你师祖爷爷听见了。”
方多病气焰瞬熄,挣开对方的手,“师祖爷爷?他不是在山上吗?怎么可能听…见…”
话音未落,一身灰袍的老者,从竹梢上落了下来,稳稳停在二人面前。
“鬼小子,还怪机灵的啊,让你给发现了,哈哈…”漆木山略显尴尬。
李相夷拎着方多病下了马,贼笑着颇刻意的问道,“师父这般是干什么?躲着师娘下山买酒?”
漆木山更加尴尬,“多日未出门,活动活动筋骨…”
李相夷笑愈欢,抓着不放,“师父平日锻炼都去后山,今天怎么倒是下山了?”
“就是…哎!行了,我就是来送你们的成了吧!?”漆木山破罐子破摔。
方多病简直快憋出内伤,还是没忍住,一下笑喷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漆木山有些恼羞成怒。
他咳了几声,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眼睛直直盯着李相夷。
李相夷被盯的心里发虚,笑容凝固在脸上,挠挠鼻子。
漆木山对小徒弟这副模样可再熟不过了,“我和你师娘知道,你这次回来这么久,肯定是出了事。你既然不想说,我们也就不问。不过,你小子给我记住,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你还有我们。”
师父突然的拆穿与安慰让少年有些无措,嘴张了张,还是没能出声。
短暂沉默。
漆木山收回目光,踌躇着开了口,“其实,这几天,我老做些荒唐的梦。梦见你师兄窃取了皇位,芩娘孤独终老,你...匿迹东海。”
方多病瞳孔骤缩,
怎么可能…
仓皇抬头,身边的人面色如常,眼神却有些骇人,似有万千情绪,却好像又全部归于淡然。
方多病看不明白,手不自觉握紧了衣摆。
“师父…”
“哈哈…”漆木山干笑两声,换上笑脸,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当然了,不过是梦罢了,你师父我一向不信这些。我的徒弟,怎么可能去觊觎皇位,更不会命丧东海。”
又是沉默。
“嗯…不会。”少年话语似有些哽咽。
“行了,话都说完了,也就不耽误你们了,走吧。”漆木山实在的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收回手。
“我不用你们多大出息,那劳什子门主不做也罢,我只要你们师兄弟俩平平安安就够了。”
“…好。”
李相夷回身提着方多病的后衣领僵硬的上了马,眼神落在师父身上,迟迟没有移开。
“快走吧。”
“师父…保重。”
“不用你小子提醒,去吧。”
李相夷艰难转回头,一甩缰绳,快马离去,尘土飞扬。
方多病抬头仰视身后的人,日光下彻,那人眼角泛着点点星光,很快又隐去了。
疾行出数十丈,李相夷忽的停下马。
再回首,白雾皑皑,一切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