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俯身嗅了嗅死者耳后,金累丝护甲划过皮肤时带起几不可见的血沫:"劳烦取三钱紫花地丁,混着乌蔹莓捣成浆。"话音未落,药汁滴在银针上腾起的青烟让少卿倒退三步,她却盯着针尖浮现的孔雀蓝结晶轻笑,"原来不是砒霜,是青娘子晒干碾的粉。"
当裹着素纱的手探入尸体腹腔时,檐角铜铃正被西风撞得乱颤。指尖触到胃囊里未化的茯苓糕。
"劳驾记下。"她摘了浸透尸液的护甲,露出指尖被银针匣压出的红痕,"死者戌时二刻遇害,凶器是淬过蛇床子汁的牛角簪,行凶者右手第四指有旧伤。"说着用银刀剖开胃中残渣,拈起半片暗红花瓣,"此物唤作红蝉花,这花需得放在暖阁才能养得活。城里能有条件有暖阁的人家应该很好排查吧!"
大理寺少卿的狼毫笔唰唰在纸上挥舞。他本来是不屑于记录的,他看不上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妇人,他只想卖马文才一个面子,却没曾想一个千金小姐,贵族夫人居然有这么专业的表现。
他刚来大理寺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但祝英台的表现确实很专业,不得不让他敬佩。
大理寺少卿裴琰握着狼毫的手顿住,墨汁在宣纸上洇出铜钱大的污渍。他三两步跨到楠木桌案前,拈起那半片暗红花瓣对着天光细看:"长安城用暖阁养红蝉花的不过二十三家,西市花匠老吴说过,这花根茎最忌铁器......"
祝英台将银刀浸在苍术酒里,鎏金护甲磕在瓷盆边沿叮咚作响:"少卿大人不妨查查城南永宁坊,红蝉花若用锡壶浇水,叶脉会泛银丝。"
裴琰看着女子素白指尖在尸身上游走,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醉仙楼听到的闲话。一些大理寺的人举着夜光杯嗤笑,说马夫人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哄得夫君带她来衙门胡闹。他羞于赞同这些人的观点,真是应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夫人如何断定是牛角簪?"他终于放下紫檀笔架,将记录尸格的宣纸往前推了半寸。晨光透过冰裂纹窗棂,把纸上的"戌时二刻"照得纤毫毕现。
"大人请看指缝。"祝英台用银镊挑起死者右手,暗红血痂里闪着几点碎玉似的光,"牛角遇热会析出骨胶,淬过蛇床子汁更会结霜——昨夜骤雨初歇,子时地气最潮,这些结晶本该化了。"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擦过尸体青灰的指甲,叮当一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裴琰突然拱手作了个揖,官帽上的砗磲帽正当当撞在停尸台边缘。这个礼行得实在突兀,连旁观的马文才都愣了一下。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他说得又急又快,像是怕被谁打断,"城南枯井案悬了半月,苦主今晨又来击鼓。那具女尸....那具女尸的右手小指不翼而飞,偏生浑身无外伤....."他喉结滚动两下,眼神掠过祝英台腰间革囊,"若夫人得空,可否......"
如若不是朝廷没有女人当官的先例,他一定推举祝英台来大理寺当差。
祝英台抬头看向马文才,像是询问他的意见。
马文才看见祝英台眼角闪过自己熟悉的灼亮,那是他们少年同窗时,祝英台解开九章算题时才有的神色。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少卿大人。"祝英台将银针匣咔嗒合拢,"我需要案卷,要最详尽的验尸格目,连死者襦裙上有几道褶痕都需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