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五娘误终身

汴京三月，春寒料峭。

乐善拎着擀面杖从郦府后门溜出来，刚拐进巷口，便见一道绛红身影斜倚在墙边。

“杨羡！你蹲这儿装狗呢？”

她柳眉倒竖，权杖“咚”地戳进青石板缝。

杨羡慢悠悠起身，丹凤眼潋滟生光：“等我家娘子啊。”

他指尖挑着一串糖葫芦，冰晶裹着山楂红得透亮，“西街张记最后一串，我拿玉扳指跟人换的。”

“谁是你娘子！”

乐善抬脚就踹，却被他侧身躲过，糖葫芦顺势塞进她手心，“郦五娘子，你打我一棍子，我送你一串糖，公平买卖。”

她咬碎一颗山楂，酸得皱眉：“败家子弟！”

“难吃就对了。”

他笑得狡黠，“你每回吃完酸的总要骂我，骂着骂着，可不就日日想着我了？”

三日后，汴京大街小巷贴满告示：

“杨家嫡子杨羡，重金求问郦五娘子行踪。知其下落者，赏银十两；劝其与杨某共饮一杯者，赏银百两。”

乐善气得撕了告示冲进杨府，却见庭院里摆满各色锦盒——西域的琉璃灯、岭南的荔枝蜜、甚至还有一笼会唱曲的绿毛鹦鹉。

“你疯了？”

她擀面杖横扫，锦盒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杨羡从廊柱后闪出，手里攥着本《诗经》，抑扬顿挫地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闭嘴！”她耳尖发烫，权杖抵住他咽喉，“再敢胡闹，我打断你的腿！”

他忽然握住权杖，指尖擦过她手背：

“打断腿也好，你日日来榻前骂我，总比现在十天半月见不着强。”

乞巧节夜宴，乐善被母亲押着相看礼部侍郎之子。

酒过三巡，屏风后忽地传来琵琶声，有人捏着嗓子唱：“一见五娘误终身呐，二见五娘丢了魂——”

满座哗然。

乐善掀帘一看，杨羡抱着琵琶翘腿坐在梁上，衣襟半敞，墨发垂肩，活脱脱一个风流登徒子。

“下来！”她抄起酒壶要砸。

他翻身跃下，将一朵并蒂海棠插在她鬓边：

“礼部侍郎家的小子连曲都不会唱，怎么配得上你？”

又凑近她耳畔，“我连咱们孩子的小名都想好了，叫‘杨小善’如何？”

乐善一脚踹翻他，却瞥见他袖中露出一截绷带——前日粮铺失火，他冲进火场救伙计人烧伤还未愈。

“疼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他眸光倏亮：“你心疼了？”

中元节暴雨倾盆，乐善半夜被砸门声惊醒。

开门就见杨羡浑身湿透站在檐下，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雨水混着血水从袖口滴落。

“潘楼新出的荷花酥……你说过想吃。”

他笑得惨淡，忽然踉跄着栽进她怀里。

郎中说他高烧三日未退，伤口溃烂化脓。

乐善守在榻前换药，听他昏沉中呓语：“五娘，我替你揍了何光远……他骂你是母夜叉……”

她指尖一颤，忽觉脸颊冰凉。

榻上人不知何时醒了，手指擦过她眼尾：

“五娘，你为我哭的样子……比抡棍子好看。”

后来汴京流传：杨家那位混世魔王，为追郦家五娘险些拆了半座城。

而乐善成婚那日，嫁妆里赫然摆着那根擀面杖，杖身新刻一行小字：

“打夫专用，百年保修。”

洞房夜，杨羡握着她的手往胸口按：“娘子，这儿还缺个‘郦’字。”

红烛帐暖，喜服无声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