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尸体在梁柱间缓慢旋转,朽坏的脊椎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林深瘫坐在血泊里,腕间"徐"字烙印灼烧出皮肉焦糊味,第六只木箱渗出的脐带正蛇般缠上他的脚踝。
第四只木箱在死寂中自行开启,铜盆里的胭脂水突然沸腾。林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沫中扭曲——左眼变成徐妙仪的丹凤眼,右脚莫名剧痛如缠足。水面下伸出青白的手,将半块龙凤玉佩塞进他掌心。
"这是你抓周时握的物件。"镜中人的声音从盆底传来,中山装下摆浮动着水藻,"可惜你父亲把它换成了算盘。"玉佩断裂处露出微型胶卷,1932年的《申报》残页在意识中展开:徐妙仪沉塘案疑点重重,目击者称见其腹隆起如鼓。
铜盆突然倾斜,胭脂水漫过林深的千层底布鞋。在粘稠的触感中,他被迫重温徐妙仪生命最后的时刻:十六岁的少女被麻绳捆住手脚,族老将秤砣系上她脖颈时,绣鞋尖头渗出黑血——那脚骨断裂的痛楚此刻正啃噬着林深的趾骨。
"他们不知道胎动还能持续三日。"镜中人从血水中浮起,腹部裂口游出缠绕脐带的死胎,"就像你不知道母亲生产当夜..."他的手指突然插入林深肚脐,扯出段发黑的白绫。
第五只木箱爆发出瓷器碎裂的轰鸣,林氏宗祠的牌位雨点般砸落。写着"徐妙仪"的灵位在触地前被林深接住,背面刻着生辰八字:辛亥年九月初九亥时——与他枕头下藏着的红纸完全一致。
福伯的尸体突然抽搐,翡翠镯碎片从喉管呕出。林深捡起沾着粘液的碎玉,内壁"徐妙仪"三个小楷正在渗血。那些血珠滚落地面,画出通往第七只木箱的箭头,箱盖的封条不知何时变成了婚礼喜帖。
"少爷...钥匙..."福伯凸出的眼球转向妆台方向,瞳孔里映着林深三岁时的画面:母亲用翡翠镯逗他玩耍,镯子内壁分明刻着"徐云生赠小妹甲寅年冬"。
当林深颤抖着打开第七只木箱时,腐朽的嫁衣轰然立起。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霉斑中绽开,露出藏在内衬的绝笔信:"云生吾兄,见字如晤。双生胎今留其一,妙仪当永镇镜中..."信纸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祠堂密室的结构图。
镜中人从嫁衣袖口钻出,将白绫绕成花轿帘幔:"你父亲的新婚夜,喜秤挑开的盖头下..."他的指尖划过林深眼皮,1912年的喜堂在视网膜上炸开——新娘盖头下的脸,正是祠堂供奉的徐妙仪画像。
林深听见自己发出女人的尖叫,这声音催动了第六只木箱中的童男童女。他们手腕的同心结白绫突然绷直,拖着林深撞向妆台。铜镜在重击中出现裂纹,无数个徐妙仪从裂缝中伸出手臂。
"当年产婆留的女婴成了你母亲。"镜中人将金步摇插进林深发髻,"而男婴..."他的手掌按在林深胸口,旗袍盘扣一颗颗崩落——左乳下赫然是徐妙仪画像心口的朱砂痣。
库房地面开始塌陷,露出埋藏的沉塘石。林深在坠落中抓住福伯的尸身,发现老人后背刺着镇魂符,朱砂符咒与父亲临终前画在床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腐尸的嘴巴突然张开,吐出泡胀的戏票:1912年重阳节《双魂记》,座席用朱笔圈着"徐妙仪"三个字。
当林深触到塘底淤泥时,缠绕四肢的白绫突然化作红绸。他在窒息中看见自己穿着嫁衣躺在棺椁里,徐云生正将铜镜压在新娘胸口。镜面映出的却是1993年的产房:父亲抱着男婴狂笑,护士拎着的死胎脚踝系着翡翠镯子。
"这才是完整的回煞局。"镜中人将林深的头按进淤泥,无数生辰帖从塘底喷涌,"徐家男人用双生子的魂魄镇宅,每三代就要..."他的声音突然被婴儿啼哭截断,林深看见自己的右手正在透明化,掌纹里游动着祠堂密室里的守宫。
濒死之际,林深咬破舌尖将血喷向铜镜。镜面在血雾中映出母亲梳妆的画面:她正对着镜子将男婴的胎发与女婴的脐带编成同心结,身后站着穿中山装的年轻福伯。当梳子划过第三下时,镜中母亲突然变成徐妙仪的模样,将翡翠镯子套上林深透明化的手腕。
塘水突然退去,林深呕出大量浑浊液体,其中混着细小的鳞片。第七只木箱在震动中吐出祠堂密室的铜钥匙,锁孔形状正是他胎记的模样。当钥匙插入锁眼的瞬间,所有樟木箱同时发出女子的呜咽,那声音与二十年前母亲临终时的哀鸣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