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刺入阵眼的刹那,两千面铜镜同时迸发青光。林深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群中分裂——穿中山装的镜中人、缠白绫的徐妙仪、勾脸谱的徐云生...无数个倒影撕扯着他的魂魄,祠堂地砖下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你便是最后的祭镜!"镜中人的咆哮震碎半数铜镜,他的身体正在融化成青铜液,沿着梁柱浇铸出新的镜框。林深握簪的右手开始结晶化,翡翠般的镜面顺着血管蔓延,将心跳声变成空腔共鸣。
祠堂四壁渗出浑浊的镜泪,地面在泪水中软化如胶质。林深每走一步都带起黏稠的丝线,那些丝线分明是徐家女子的长发,发梢系着各朝代的生辰帖。当他触到主镜时,结晶化的指尖突然映出母亲临终场景——她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父亲按在梳妆镜前,用金簪刺穿了喉骨。
"深儿...砸碎..."母亲最后的遗言混着血沫喷在镜面,那处血渍此刻正在林深掌心发烫。他发狠将金簪旋入阵眼,青铜镜胚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浮现出完整真相:
1912年重阳夜,徐妙仪诞下双生子后被兄长徐云生缢死。产婆按祖训将女婴沉塘时,那孩子脖颈的龙凤玉佩突然发光,塘底竟浮出七口刻着前代祭品生辰的陶瓮。女婴在瓮中存活至1932年,被捞起后成为林深的祖母。而林深母亲实为第七代祭品,在产房用金簪自戕换得他存活。
镜中人此刻已完全融化,青铜液凝成新的梳妆镜框。林深在结晶化的最后时刻,看清镜框并蒂莲的真相——那是以徐家七代女子脊骨拼成的诅咒图腾,每片莲瓣都嵌着个翡翠镯子。
"该结束了。"林深用结晶右手握住母亲的金簪,簪头突然弹出片薄刃。这是当年徐妙仪沉塘前藏在发髻里的护身符,刃面映着行蝇头小楷:"宁碎镜,不为鉴"。
当薄刃划向颈动脉时,整座祠堂的时间突然凝滞。所有镜面映出同一画面:林深周岁抓周礼上,母亲偷偷将龙凤玉佩塞回他掌心。真正的命格在这一刻苏醒,翡翠镯碎片从地缝升起,在空中组成浑天仪缺失的玉衡星。
结晶化的身体开始脱落,林深在剧痛中蜕出半透明的新生体。主镜阵眼迸发的强光里,他看见历代徐家女儿的灵魂站在镜湖边,徐妙仪抱着双生子对他微笑。当指尖相触的刹那,两千面铜镜齐齐调转方向,将青光射向青铜镜胚。
"镜冢,开——"
徐妙仪的吟唱引发空间坍缩,祠堂在维度褶皱中化作巨型棱镜。林深的新生体穿过镜面,看见父亲正在病床上挣扎。二十年前的血沫重新泛起,他伸手替父亲合上双眼,那未说完的"镜子"化作黑蝶停在翡翠镯上。
现实世界的古董店里,晨光穿透焦黑的库房梁柱。林深在灰烬中醒来,掌心握着母亲的金簪与徐妙仪的绝笔信。残存的梳妆镜里,穿月白长衫的自己正在消散,眼尾泪痣飘落成灰。
店门风铃轻响,穿中山装的福伯捧着新收的铜镜进来。林深抬头时,客人突然惊呼:"林老板何时点了泪痣?"他抚上右眼角,镜中倒影却露出徐妙仪特有的丹凤眼。
黄昏打烊时,林深将七只樟木箱沉入后院的古井。月光照亮井底时,隐约可见两千面铜镜铺成的甬道,徐妙仪正在镜冢入口对他挥手。坠落的箱盖合拢前,最后一片翡翠镯碎片映出未来画面——穿旗袍的女子走进店铺,腕间系着染血的白绫。
锁井那刻,林深终于懂得父亲最后未出口的警告。他转身点燃库房残存的镇魂符,火光中所有铜镜发出解脱的呜咽。当消防车呼啸而至时,整条街的人都看见奇景:
冲天的火柱里,七位穿不同朝代服饰的女子手挽手步入星空。她们身后跟着透明化的林深,每一步都在空中踏出涟漪般的镜面。最年长的女子回眸一笑,面容与林深办公室悬挂的徐妙仪画像一模一样。
灰烬堆积的废墟中,学徒捡到半面焦黑的梳妆镜。擦拭时隐约可见两个依偎的身影:穿中山装的林深正在给穿旗袍的女子画眉,妆镜右上角的裂痕恰好拼成"妙观雅韵"的变体。
更夫敲响子时三刻的瞬间,所有幸存铜镜同时浮现双生花钿。林深站在重建的古董店二楼,将真正的龙凤玉佩系上女婴脖颈。月光穿透翡翠镯子时,他对着虚空轻声道:"娘,这次抓周礼不换了。"
镜冢深处传来七重回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惊起满室风铃。最后一片镜泪滚落时,映出未来某日:女婴周岁抓周紧握铜镜,而柜台深处的民国鎏金镜里,徐妙仪正微笑着拭去泪痣。